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行路(1 / 2)

被張溥所惦記的吳次尾吳應箕,此時正斯文盡喪,狼狽不堪。

他在登州是和總兵官一起,不論走到哪裏,尤世威都盡其所能的幫著吳應箕解決麻煩和困難,以老總兵的身份地位,說調動兵馬布置地方軍政事務就算了,保護一個好友在登州各地遊曆,自是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等到七月前後,張世福走馬上任,接任登州總兵,尤世威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回朝中等兵部的新任命,也沒有回榆林老家養老,而是在登州府城內買了一座宅邸住了下來,同時修書回榆林,著令族中老者前來登萊養老,年輕者仍願從軍效力者,不妨到登萊軍中報名投效。

這兩年尤世威冷眼旁觀,知道浮山軍體係已經完全,不論是領兵的大將還是下層軍官都十分充足,軍校在一兩年內還會補充幾千名的年輕軍官和士官,而缺乏的就是有經驗的中層軍官。他尤家的子弟和榆林的一些將門世家,論起忠勇和能力來,在大明軍中都是佼佼者,在浮山這邊,上來先訓練,融入體係,幾個月後幹到下層軍官和中層,當不在話下。

吳應箕一聽,就知道尤世威的打算是與張守仁溝通過的,否則的話,這樣大規模的在百人或數百人之間的軍官融入計劃是不可能被通過的。

“嘿嘿,老夫看的很準,大將軍的部下山頭太少了,軍中無山頭,不是好事啊!”

尤世威提起此事時,自是以自己的眼光為傲,不過他也不大清楚,張守仁願接納這些秦軍將門,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忠勇和樸實的家風,秦軍是明末時各大軍鎮吃的最少,穿的最差,卻打的最頑強的一支強軍,孫傳庭最後用來拯救明王朝的出潼關的十萬大軍,就是秦軍最後的餘燼,如果秦軍不亡,明朝就尚有一線生機。

最後李自成入關中之後,一路北伐,所有城池都望風而降,隻有在尤世威的家鄉榆林遇到了殊死抵抗,最後城破之後,城中的秦軍將門世家被屠戮一空,幾個解任的總兵官都死於此役……這樣的忠勇,在明末軍鎮中是十分罕見的。

如果是遼鎮那樣的將門,不要說加入數百人,就算是一個,張守仁也是叫他有多遠便滾多遠。

……

對尤世威的打算,吳應箕並不讚同,他比張溥看的還要深遠,還要多,受到的震動當然也更大。

張守仁的一些舉措,比如種種在民政上的努力,還有使耕者有其田的做法對每個讀書人來說都不算錯誤,但有一些,在吳應箕來說也是不可接受的狂悖之舉。

毀經滅道,完全就是顛覆既往的統治根基。

說白了,中國自從以漢代秦之後,就是以儒為表,以法為本。外儒內法,這才是統治之基。當然,一般的讀書人不知道,看破了的讀書人不會說出來。

龐大的帝國不可能實行精細化的管理,在信息條件達不到的情況下,隻能是以禮法為核,以帝王為表率,成為在世的聖人,以儒家和士大夫為統治的延續,用士紳紳權和族權融合交替的辦法來施行有效統治。

所以名流青史的青官肯定不是因為在任內修橋補路而聞名於世並且廣受讚美,而一定是輕省徭役,與民休息的那種。這樣的官員,才看透了統治的實質,並且以自身的能力調和地方的陰陽,使矛盾消彌在無形之中。

由下及上,所謂宰相的調和陰陽,不過如此。

如果不敬畏這一套規矩,好大喜功,重則如隋煬帝那樣丟掉江山,輕則也如正德皇帝那樣,失名失身。

在這樣的體製之下,法家的權術勢成為帝王馭下的手腕,儒家的經義成為愚民的根本,不論是心學或是理學,都跳不出這個藩籬。

現在張守仁所為的一切,並沒有理論支持,也沒有發出什麼離經叛道的聲音,但種種行為,毫無疑問是跳出了儒法甚至是釋道的範圍之外,吳應箕看的越多,心中越是覺得十分的痛苦……

這種痛苦不是源自張溥那樣的事物超出掌握的憤怒,也不是害怕一個武夫的坐大,而是一個求知和探索欲十分強烈,儒家經義學術功底十分紮實,世界觀和人生觀已經成型,幾乎難以動搖的一個十分傑出的才智之士對眼前事實超出自己理解能力的迷惑和困惑……按孔孟學說和一貫的傳承,張守仁的所為無疑是十分危險的……與民爭利,大興商賈,武夫秉政……每一條都是如與虎同籠那樣危險,但登萊兩地看下去,看到的卻是物阜民康,百業興盛,商業固然是發達,但農業也一樣無話可說,種種跡象看來,已經不在江南之下。工農礦商,無不興盛,無不發達,兼有強盛武力,種種興旺景像,看在眼中,對吳應箕的打擊,也是無與倫比的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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