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合縱危局,四國私討伐秦(3)(2 / 3)

“征伐在即?”蘇秦佯作不知,一臉惑然。

“是這樣,”魏惠王用指節輕敲幾案,捅開窗戶,“前日,寡人在虎牢關宴請楚、齊、韓三王,我等飲得高興,約定趁此良機,征伐暴秦。寡人急召你來,為的就是商議此事。自公孫鞅始,秦人一再負約,屢行不義,先騙寡人河西,再奪楚國商於,又出兵趙之晉陽,伐韓之宜陽,攪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寧,諸君不得安枕。今既縱親,合該教訓一下那個毛頭小子,讓他學點中原禮節。”

“陛下欲何時伐秦?”

“指日可待!”惠王沉聲應道,“不瞞蘇子,寡人已經調撥三軍,協調列國,籌劃大軍四十餘萬,三個月內踏平秦川!”

“陛下,”蘇秦拱手道,“微臣以為,暴秦雖說該伐,但眼下征伐,時機未到。”

“咦?”惠王直望過來,“以愛卿之見,何日方是時機?”

“陛下,”蘇秦諫道,“微臣聽說,適百裏者,宿舂糧;適千裏者,三月聚糧。方今之秦已是四塞之國,東有河水之阻,函穀、武關之險,倉促伐之,微臣竊以為不可!”

魏惠王哈哈大笑數聲,手指蘇秦:“你呀,是個動嘴皮子的,若論行兵布陣,征賊伐逆,可就稍遜一籌了。龐愛卿說得好,昔日吳起曾與先君遊於河水,先君歎曰,美乎哉,山河之固。吳起對曰,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前幾日暢遊虎牢,寡人與諸君想起史伯之言,無不望關興歎。史伯說,‘虢叔恃勢,鄶仲恃險。’結果呢,虢、虞也好,鄭也好,恃勢的,恃險的,哪一個擁有虎牢?秦以暴戾治民,以欺詐行世,早已離德叛道,神人共怒,幾道天險何能助他?”

“陛下——”

惠王擺手打斷他:“此事不必再言,縱約諸君既已定下,就非寡人所能獨斷。至於如何協調列國,蘇子當以合縱國共相名義會同列國副使,籌劃可行方略,報奏寡人!”

“微臣——”

惠王再次擺手:“餘下之事,改日再議。”轉對毗人,“毗人,為寡人卸甲。唉,真是老了,才披掛這幾個時辰,就受不住了!”

從惠王的行轅裏出來,蘇秦整個蒙了。顯然,惠王耳目已障,頭腦熱脹,根本聽不進尋常諫言,更看不到伐秦可能產生的惡果。惠施走了,能勸惠王恢複理性的,隻有龐涓,而龐涓平生之誌隻在戰場,這一仗他必也盼得久了,讓他去勸惠王,等於是火上澆油。

然而,除此之外,蘇秦真也無計可施。思來想去,蘇秦隻有硬起頭皮求見龐涓。

馳至魏軍大帳,龐涓迎出。

一見蘇秦,龐涓就睜大兩眼:“咦,蘇兄,你沒回去?”

“回去?”蘇秦一怔,“回哪兒去?”

“回家呀。”

“回家?”蘇秦苦笑一聲,“這陣兒,哪能顧上家呀!”

“唉!”龐涓發出一聲長歎,挽住蘇秦的手,步入帳中。

二人落座,龐涓依舊表情怪異地盯住蘇秦,有頃,緩緩搖頭。蘇秦見他樣子怪怪的,撲哧笑道:“龐兄,你這怎麼了,沒見過在下咋的?”

龐涓似也緩過神來,苦笑一聲,再次搖頭。

“龐兄?”蘇秦莫名其妙了。

“人家都說我龐涓是條硬漢子,今見蘇兄,龐某相形見絀了。”龐涓賣起關子。

“龐兄,此話從何說起?”

“在下心胸雖大,卻是舍不下小家。那年家父遭奸賊陳軫陷害,在下為救家父,幾番置生死於不顧。後來,家父慘死於奸賊之手,在下遂與那奸賊勢不兩立。雖說在下未曾手刃陳軫那廝,卻也嚇得他屁滾尿流,四處逃命,不敢再入魏境半步。至於他的兩個鷹犬,也就是下手害死家父的戚光和丁三,一個也未逃脫,盡皆血祭家父了。”

蘇秦仍舊摸不著頭腦:“龐兄有話直說!”

“蘇兄可是東周軒裏村人?”龐涓拐入正題。

蘇秦點頭。

“世伯,也就是令尊,可曾臥榻數年?”

蘇秦點頭。

“軒裏離孟津不過百裏,快馬半日即至,這些日子,蘇兄可曾抽空探望過世伯?”

蘇秦搖頭。

“世伯近況,蘇兄可曾知曉?”

蘇秦搖頭。

“唉!”龐涓長歎一聲,“在穀中時,在下聽聞張兄講起蘇兄家事,甚是歎喟。此番會盟,在下想起是在蘇兄家門口,本欲親去探望世伯,無奈軍務繁忙,隻好差遣下人前往。半個時辰前,下人回來,說是——”故意頓住。

蘇秦心底一顫,麵色發灰,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眼盯住龐涓:“家父如何?”

“世伯他……他……”

蘇秦的心吊起來,兩眼眨也不眨地望著龐涓。

“茶飯不思,昏迷數日,聽說就在這幾日,家中已在打理後事。在下聞訊大急,正欲曉諭蘇兄,蘇兄這就來了。”

蘇秦閉上眼,緊咬牙關,強忍住淚水。許久,他緩緩睜眼,抬頭望向龐涓,拱手道:“龐兄厚義盛情,蘇秦……記下了!”

“蘇兄,”龐涓拱手回禮,“說這些幹啥!事不宜遲,在下這就使人召請軍醫,與蘇兄走一遭,一則探望世伯,二則蘇兄也算是衣錦還鄉,趁此機緣,立祠設廟,光大宗祖!”

蘇秦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蘇兄不回?”龐涓大是詫異,“在下啥都不顧了,這也陪你!”

“龐兄,在下問你,是家事大還是國事大?”蘇秦凝視龐涓。

“國事大。”

“是國事大,還是天下事大?”

“天下事大。”

“方今天下,又以何事為大?”

“列國縱親。”

“唉,”蘇秦長歎一聲,“列國剛剛縱親,眼看又將毀於一旦,你叫在下如何顧念家父?”

“毀於一旦?”倒是龐涓吃一驚,“此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