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破天機,惠文公逼殺蘇秦(1)(1 / 3)

蘇秦於初冬時分趕到鹹陽,轉眼已是兩個來月。眼見大年將至,秦宮仍無音訊,莫說是蘇秦,縱使竹遠,也坐不住了。

這日晨起,竹遠吩咐下人備好車馬,徑出鹹陽東門,朝東南方的終南山方向馳去。及至午時,竹遠趕至山下,尋個客棧寄下軺車,挑選一匹好馬,備好鞍具,翻身騎上,馳入山道。因山中高寒,積雪未化,竹遠曆盡辛苦,方於第三日迎黑回到寒泉。

拜過寒泉子後,竹遠將蘇秦赴秦及其才學大略講過,不無疑慮道:“先生,照理說,蘇子之才正是秦公所需,可秦公遲至今日,仍然不肯召見,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寒泉子沉思有頃,抬頭問道:“蘇秦可曾議政?”

竹遠點頭。

“他是如何議政的?”

“蘇子一到鹹陽,舍人就感到他不同凡俗,向弟子講起他,弟子讓他第二日開壇議政。議政時,蘇子果是不同凡響,站得高,看得遠,縱論天下,認為大勢趨統,列國必歸於秦,同時聲稱,自己已有上、中、下三策輔秦。”

“哦?”寒泉子眉頭微微皺起,“是何三策?”

“上策也叫帝策,可使秦居一而掃列國,帝臨天下;中策也叫霸策,可使秦威服天下,領袖諸侯;下策也稱邦策,可使秦偏安關中,高枕無憂。”

“唉,”寒泉子輕歎一聲,“這個蘇秦,真也是聰明過頭了!”

竹遠驚道:“先生?”

寒泉子緩緩說道:“咬人之犬多不吠,吠犬多不咬人。天下列國紛起稱王,多是占個名義,實意欲王天下者,唯有秦公!”

“先生是說,”竹遠恍然悟道,“蘇子不該將秦公心中所想一語道破。”

寒泉子又歎一聲:“是呀。莫說是蘇秦,縱使老朽,也隻能是點到即止。在秦公心裏,天下一統是長久國策,隻可做,不可說!”

竹遠緊咬嘴唇,半晌方道:“是弟子害了蘇子。若是不讓他議政,當無此事了。”

寒泉子閉上雙目,凝神再入冥思,許久之後,睜開眼睛:“一切皆是定數,是秦不該得到蘇子。”

竹遠急了:“弟子苦守幾年,隻為求訪大才。好不容易候到蘇子,這——”思忖有頃,“弟子這就再向秦公舉薦,讓他務必留用蘇子。”

寒泉子苦笑一聲,輕輕搖頭:“修長,既為定數,又何必勉強呢?”

竹遠一下子怔在那兒。

“還有,你回去之後,可以告訴蘇子,讓他速離鹹陽,否則,或招殺身之禍。”

竹遠目瞪口呆。

惠文公坐在書房裏,眼睛半睜半閉,內臣垂頭守在一邊。

有頃,惠文公蹦出一句:“這些日來,那個蘇秦在做什麼?”

“稟報君上,”內臣應道,“有時誦讀,有時在街頭轉悠。不過,旬日之前,蘇秦兩次出城。”

“哦?”惠文公急睜眼睛,“幹什麼去了?”

“據黑雕台稟報,此人或至田間地頭,或至村落農家,與村民談天說地,問些收成、納糧、服役諸事,並未出位。臣以為是瑣事,也就沒有驚動君上。”

“唉,”惠文公思忖有頃,點頭歎道,“此人確係大才,寡人是該會他一麵了。”又頓許久,“宣大良造覲見!”

“臣領旨!”

不消半個時辰,公孫衍叩見。

見過禮,君臣相對而坐,惠文公直入主題,笑道:“前番愛卿、上大夫力薦蘇秦,寡人原說會一會他,不想這陣兒忙於瑣事,竟將此事忘了。方才寡人打盹時,陡然想起這檔子事兒,怕再忘記,這才急召愛卿。”

公孫衍心裏咯噔一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幾年下來,公孫衍既知秦公,亦服秦公。然而,龐涓、孫臏橫空而出,列國情勢一年一變,三年大變,一如亂花迷眼,看得世人如墮五裏霧中。許多變化,即使才氣如他,也未完全看透。秦公既已起用他為大良造,卻又在列國大張旗鼓地全力求賢,說明對他有所不滿。公孫衍雖無能力完全看透時事,自知之明卻是有的。剛開始,公孫衍甚想不通,心中自然憋悶。然而,自會蘇秦之後,公孫衍大是折服,決意讓賢,欲與蘇子並肩合力,輔助秦公作成一番人生大業。誰想風雲突變,秦公不見蘇秦不說,這又指派樗裏疾使魏謀取孫臏,真正讓他捉摸不透。

見公孫衍沒有應答,隻在那兒發呆,惠文公笑道:“愛卿,你這是怎麼了?”

公孫衍回過神來,急拱手道:“微臣謹聽君上吩咐!”

惠文公似已猜出他在想些什麼,再笑一聲:“這些年來,士子街上人來人往,寡人都讓列國士子搞昏頭了。蘇子既有大才,寡人就想會一會他,偏巧樗裏愛卿不在,隻好煩請愛卿安排一下。”

“微臣領旨。”略頓一下,公孫衍似是想起什麼,“微臣這就去請蘇子進宮覲見。”

“不不不,”惠文公連連搖頭,“似蘇子這般大才,寡人自當躬身求教才是,哪能勞動蘇子貴體?”

公孫衍聽出秦公語帶風涼,心頭一寒:“君上之意是——”

惠文公嗬嗬笑道:“聽說士子街上鬧出個論政壇,甚有意趣,寡人早想見識一番,隻無機緣。今有蘇子在,寡人就想兩事並作一事,請蘇子再開一壇,一則見識一下何為論政壇,二則洗耳恭聽蘇子高論,與蘇子並天下士子共議時政,愛卿意下如何?”

公孫衍沉思有頃,緩緩說道:“微臣以為不妥。”

“有何不妥?”

“士子街上魚龍混雜,君上公然拋頭露麵,無異於以身涉險,萬一有所差池,微臣——”

“嗬嗬嗬,”惠文公再笑幾聲,“愛卿過慮了!昔日文王訪賢,不惜躬身渭水河邊。寡人訪賢,不過在自家門口走動幾步,就有差池了?”

公孫衍遲疑有頃:“君上定要如此,微臣這就安排。隻是,哪一日合宜,還請君上定奪。”

“聽說論政壇是在申時開壇,那就明日申時吧。”惠文公不容商議,斷然說道,“你可吩咐壇主,要他搞得熱鬧些。寡人在朝中悶得久了,也想聽聽野外聲音。”

“微臣遵旨!”

公孫衍告退後,一頭霧水地走出宮門,略一思索,向右拐至士子街,在街頭站有一時,本欲前往“英雄居”,直接通知竹遠,想想不妥,就又回到宮門前,跳進軺車打道回府,令府中禦史持請帖邀壇主議事。

隨禦史前來的不是竹遠,卻是賈舍人。

公孫衍迎出府門,遠遠看見,不及見禮,迎頭急問:“竹先生呢?”

賈舍人一怔,拱手道:“回大良造的話,竹先生回終南山去了。”

公孫衍大驚,愣怔一時,方才說道:“這可糟了!”

賈舍人望一眼禦史,轉向公孫衍:“怎麼了?”

“明日申時,君上欲去論政壇與蘇子議政。”

“與蘇子議政?”賈舍人先是一怔,旋即喜道,“這是好事!蘇子已候數月,士子街上更是議論紛紛,眾士子見蘇子不用,論政壇不開,以為賢路閉塞,一些性急的已離鹹陽,轉投他處去了。”

“竹先生不在,如何是好?”

“能否奏請君上,另改時日?”

公孫衍搖頭:“君上一旦定下,如何更改?”

賈舍人低頭略想一時,斷然說道:“竹先生臨走時,將壇中諸事交予草民代管,眼下事急,論政壇就由草民召集,大良造意下如何?”

公孫衍也沒有更好辦法,隻得點頭道:“既有此說,明日議政之事,煩請賈先生暫代壇主。”

賈舍人拱手道:“大良造若無他事,草民告辭。”

公孫衍亦拱手道:“賈先生慢走。”

賈舍人回身,剛跳上車,公孫衍叫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