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在楊真的店裏,他蹲下為楊真收拾飯粒時,抬頭看了楊真一眼。
很平常的一眼,他隻是隨便一看;然而古怪的是,餘心覺得那一幕特別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經這樣蹲在地上抬頭看過什麼人。
那時他似乎剛剛結束一場奔跑,周圍都是歡呼聲,他蹲下來從鞋子裏掏出一塊小石頭,然後麵前出現了一瓶水。
有人給了他一瓶水。那人挺高——至少肯定比餘心高;那人也挺瘦,就算穿著鼓囊囊的冬季校服,看著也是隻弱雞。
餘心忘記了自己有沒有接過那瓶水,也忘記了那個人的模樣和聲音。但當時心頭竄出的一個想法,倒是在許多年之後的現在活潑潑地出現在夢裏了。
——這人好看。
睡醒之後,餘心就翻出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學生時代的照片一張張地看。
楊記雞鋪在德勝街開了很久,但他不熟悉楊叔的這個兒子。他隻知道楊叔很早就和老婆離了婚,孩子跟媽媽;聽街坊們說過,那女人很快就嫁到了國外,把孩子丟在外婆家裏,楊叔就靠著開雞鋪掙的錢,供養出了一個大學生。七婆問楊叔為什麼不把兒子接回來,楊叔說德勝街太吵啦,而且還有餘心這種小流氓,他回來了讀不好書。那時餘心正在店裏啃雞腿,聽到這樣的評價,厚著臉皮哈哈大笑。
他是六年級的時候隨母親來到德勝街的,楊叔的兒子似乎也是上初中的時候離開的。他曾見過楊真嗎?他曾和楊真認識過嗎?
餘心想了很久,沒有一點兒頭緒。
而在中學的兩張畢業照上,他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餘彬彬燒好了水,給他泡了杯麥片。餘心一口氣喝了大半,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問他:“對了,我小學畢業照呢?”
“我怎麼知道?”餘彬彬也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一張照片,“你小學畢業的時候我才剛上學前班,還沒來投奔你。”
餘心點點頭。他記起來了,自己沒有小學的畢業照。因為忙於處理父親的後事,他甚至差點連升學考都沒有去。畢業照似乎是拍過的,但他最後也沒有去拿。在那個班上隻讀了一年,他並不熟悉班上的同學,空拿一張照片也沒意思。
“我以前可能認識楊真。”餘心跟餘彬彬說。
餘彬彬嚇了一跳:“啊?你和他有仇還是有債?”
“就有這麼點兒印象,我這不是在找麼?”
餘彬彬把照片放下來,想了想:“不對啊,我瞧那姓楊的,不像是認識你的樣子。”
“他可能也沒想起來。”
餘彬彬覺得不好了,心哥好像有點癡情了。他雖然隻談過一個女朋友,但分分合合也有十幾次,自認經驗比餘心要豐富,所以開口勸他:“心哥,我覺得楊真那人不太地道啊。他是從外麵回來的,神神秘秘,還拖著條傷腿,說不定渾身是爛債。這樣的人不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