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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磨快之後抬手斬下去,皮、肉、骨應聲而剖。

小碟裝的醬油裏點了幾滴麻油,浸著幾粒蒜末,香得餘心連抽幾下鼻子。

剁斬之聲篤篤不絕,楊真很快便端出了一碟白斬雞,黃皮白肉,緋骨軟筋。

在如何稱呼這道菜上,楊真堅持認為必須稱它“白斬雞”而不是“白切雞”。“斬”字比“切”字帶勁,有一股狠意,像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帶著血氣和殺氣,。

這種小問題,餘心是完全不會和楊真爭執的。爭這個沒意思,他寧願剔著牙,咬著根被牙縫折磨得已經變粗糙的牙簽兒,倜儻風流地站在楊記雞鋪的門口,盯著楊真上下來回看個不停。

“喂,保護費到底交不交?”餘彬彬在旁邊說,“一個月一千塊,見你是新店,心哥還打了八五折,夠義氣了啊。”

楊真頭都沒抬:“貴。”

餘心斜靠在門邊,把一口煙吐得曲裏拐彎,扭扭捏捏。

“彬仔,一個月一千,貴嗎?”他問。

“不貴不貴。”餘彬彬說,“心哥最公道,整條街都知道。”

楊真繼續斬雞,頭也不抬:“不交。滾。”

餘心多聽楊真說兩個字,人就酥了。他牙簽掉下來都顧不上撿,開口問:“哎,不講這個了。上次問你那件事你答不答應啊?”

楊真總算抬頭:“什麼事?”

“就,就跟著我。”餘心說,“我罩你啊。”

餘彬彬:“心哥的意思是他喜歡你,他想……”

話音未落,被餘心捶了一拳,推出門外。

楊真又低下頭剁雞,剁完半隻鹵雞之後才慢悠悠說了句話。

“你太矮了,我不喜歡。”

餘心一下就傷心了。

“一個月八百行不行?”他說,“折上折了,真的很便宜。整條街沒有你這麼低的保護費了。

楊真仍舊低頭斬雞,嘴角卻抽了一抽,是個不分明的笑。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不來的。”他開口說話,語氣十分沉痛。

餘心撓撓頭,無奈又帶點兒憂愁。他把餘彬彬叫回來,從他褲兜裏掏錢買了半隻白斬雞,走了。

日頭快沉下去的時候,樓群的一側會被照亮,紅光滿麵,異常熱烈;另一側卻已經暗下來,還沒收好的衣服在竹竿子上飄來蕩去,隻靠兩隻夾子險險地扣緊渴望飛騰的軀體。

在這遲暮的風裏,餘彬彬掏出褲兜的錢數了數,跟他大佬報告:“大哥,今天收了五十塊錢保護費,現在還剩二十一塊,我們一人一杯奶茶用了它?”

餘心不說話,拎著白斬雞站在街頭發呆,沒呆兩分鍾就被開發廊的七婆喊去幫忙搬燈箱。燈箱不重,兩人搬好之後一轉身,看到七婆和他的孫子已經解開裝白斬雞的袋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心仔,你又跟楊仔買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