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小麻子結婚時,小蛤蟆因為一個鑽天炮曾打過我一巴掌,這時看他受刑,我心裏感到格外解氣。
縣官韓臨刑前還想投降,看看無望,幹脆歎息:
“看來亂世之時,還是不易做官。”
孬舅、豬蛋、白螞蟻、白石頭、六指、瞎鹿等,也一同被斬於市井。臨刑時,白螞蟻、白石頭父子害怕得直哭,說:
“我們沒幹什麼,就是抬過轎子。”
未被理睬。一老一小,兩顆發抖的人頭落地。
孬舅、豬蛋臨刑前說:
“媽拉個×,腦袋是說沒就沒了,這樣年頭,活著也沒啥意思。這不是產生偉大人物的時代,死而無憾。”
口氣倒很英勇。
瞎鹿、六指臨刑前都無說話。瞎鹿小安子不認識。但六指小安子是熟的。上次他隨柿餅臉太後到延津來,那時柿餅臉與六指正在熱乎,一塊捕捉斑鳩,小安子還曾侍候過六指。現在再看六指,對於殺不殺他,小安子有一番猶豫。為慎重起見,他征求六指意見。這時的六指,曆經災難,坎坷人生,已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傻笑著點頭。突然想說什麼,臉憋得趣青。卻一句話說不出來,像隻吞了熱薯的狗。小安子搖了搖頭,就把有話說不出的六指給砍了。六指被殺以後,那個多餘的手指頭還在地上蹦了幾蹦,似乎想說什麼。
眾人被殺之後,小安子將他們的人頭掛在縣城人民廣場的旗杆上,掛了三天。三天之後,頭顱就有些發酸發臭了,哄了許多蒼蠅。本來我也應該被殺,我也曾給小麻子捏過腳。但臨行刑時,劊子手袁哨見我可憐,與小安子說話,救了我。他說:
“這個小孩,別看人小,心卻狠毒,以後可做我的幫手。”
小安子一笑,勾了勾手指頭,就把我從死刑犯中勾了出來。從此我成了袁哨行刑的幫凶。他殺人,我托一個盤子,等待落下的人頭。一開始有些害怕,後來成了職業,就像火葬場的工人一樣,無所謂了。我也曾請教袁大叔經驗,為何您老殺人,能麵不改色心不跳?袁:凡是殺的人,沒有好人,好人能被官府殺?官府是百姓的官府,官府不殺好人,但並不是說不殺人,壞人還是要殺的。不殺壞人,好人就活不好。所以,咱們這個職業還是很高尚的。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再用盤子接人頭,就不害怕了。如同接一個狗腦袋或豬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