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章 我殺陳玉成(12)(1 / 2)

“有賊,有刺客!小安子!”

小安子:

“在!”

太後:

“推出午門斬首!”

小安子:

“zh!”

韓爹幾個人便被懵懵懂懂地拉了下去斬首。直到斬首,老哥幾個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令劊子手袁哨為難的是,太後說要推出午門,延津哪裏有午門呢?於是趕緊讓人建造午門;土午門建好(這座土午門現在仍保存著,成為延津一個古跡),才將韓爹等人斬首示眾。韓爹一被殺,全縣人大驚,這才見識了太後。與民同樂捉斑鳩的是太後,斬韓爹首如拔一根雞毛的也是太後。縣官韓便忙哭著去辦爹的後事。一邊哭,一邊心裏感到一陣輕鬆,從此縣裏縣官就剩了一個,再沒有人在上邊指手畫腳。自己如將爹殺了,是個千古罪人;太後殺了,就如同辦筵席之前要殺一隻雞。既借了太後的手,又除了自己的心頭之患,縣官韓又有些感激太後。所以當天晚上陪太後吃飯時,太後問:

“韓,殺了你爹,心裏是否難過?”

韓心悅誠服地拜到地下:

“太後,您替延津人民做了一件好事哩!”

太後“哼”了一聲,又冰冷起臉。接著與小安子等身邊人談起了北京的麻煩,把縣官韓與六指晾在了一邊。一直到晚飯結束,而且不到晚飯結束,太後吃完她的那份麵條,沒像往常一樣和顏悅色地等住眾人,而是吃完自己的就不管別人的,站起就走。像現在的某些名人一樣。名人一走,立即給桌上的其它食客造成一種心理壓力。他在時,大家說各種不同的話,其實都是為了給他聽;他一走,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就是故意做出不在乎人家,故意說一些扯淡的話,也顯得做作和毫無趣味,更襯出大家的尷尬。名人、太後吃完自己那份就走,桌上其它吃飯的,都沉悶下來,不知所措。六指連筷子都拿不好了,“匡啷”一聲,掉到地下。又偷偷撿起來,用自己的衣袖去擦。這時大家明白,太後真的端起了太後的架子。你既然現在端起架子,何必昨天與民同樂呢?與民同樂是一個樣子,現在又是一個樣子,讓我們以哪個樣子為準呢?讓我們用什麼樣的行動適應您的哪一個樣子呢?太後一端架子,麻煩就大了。小安子也端起架子,說了延津一大堆不是,街道髒了,賓館抽水馬桶滴水了,昨夜睡覺,見到蒼蠅、蚊子、臭蟲了,床單上有不明不白的漬印了,空調聲音太響了,音響也有些變調了,給隨行人員沒安排套房而隻安排標準間了,等等,等等。如此粗心大意,讓太後如何安歇?是對太後不滿呢,還是故意怠慢太後呢?嚇得縣官韓趴到地上,大汗淋漓。昨天你們說不在乎蒼蠅、臭蟲、蚊子和老鼠,隻是捉捉斑鳩,現在怎麼又在乎了?於是趕緊將等候在田間地頭的二十萬捉斑鳩人,又拉到縣城進行大掃除,消滅餘下的蒼蠅、臭蟲、蚊子和老鼠,收拾賓館的廁所和馬桶。二十萬人在縣城打起火把,把個縣城照得如同白晝。被殺的幾個賣驢肉者的婆娘,這時看著都心疼,如我的老漢不死,縣城聚集了這麼多人,將驢肉車推出去,一下能做多少生意?大家見太後發怒,個個不安,害怕大家再做出什麼對不住太後的事,便紛紛向我、孬舅、豬蛋、曹成、瞎鹿、沈姓小寡婦送禮,說我們和六指是老朋友,六指現在是太後的情人,讓我們走走六指的門子,看太後到底要幹什麼。誰知這時的六指也不是昨天的六指。昨天在麥田裏,六指表現還是不錯的。麵對著和藹、親切、淚漣漣的柿妹,像吞了熱薯一樣的六指,竟也與太後言語對答,配合默契,共同重溫了一次幾百年前的舊夢。不是不言語,不是不說話,是沒有到時候;到了時候,啞巴會開口,鐵樹會開花。六指被太後帶到縣衙,躺在賓館的席夢思床上,耳朵聽著立體音響播放的流行音樂,望著滿天星的桔黃色吸頂燈,六指一下不知身在何處,於是浮想聯翩,徹夜不眠。想著想著,淚水又打濕了枕巾。這次感動不是為了與柿妹重聚,而是自己竟又會開口說話,語言排列大致不差,如山口中汩汩的泉水一樣,竟從山上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流了下來,沒有為這次百年不遇的重逢丟臉。自己為自己的表現感動,流下淚來。但感動一夜,第二天早上去餐廳吃飯,卻發現昨日原來是一場夢,昨日永遠不見了。昨日溫柔的柿妹,今日變成了冰冷的太後。說話、吃飯、舉手、投足,似乎變了一個人。見了六指,也隻是禮貌性地點一下頭,完全失去了昨日的柔情、懷舊與親熱。六指本來攢了一肚子話,準備放到今天再仔細說;本來有一肚子計劃,準備今天再施行;重新捉斑鳩,與太後在麥棵裏嬉鬧;現在氣氛一變,人一變,驟然變化的氣氛如驟然變化的天,昨日還是紅日高照、暖洋洋,今天突然來了西伯利亞寒流,刮起了陰冷的西北風,有幾個人會不感冒?六指的一肚子話,一肚子熱情,一下子給憋了回去。正像兩人正過好事,突然“砰砰”地敲門,一切給憋了回去,那個難受;六指又成了吞了熱薯說不出話的狗,著急得在地上幹轉。就像憋回去的男女對敲門者的仇恨一樣,六指也對太後氣恨恨的。既然現在冰冷,何必昨日溫柔;既然現在成了太後,何必還提當初斑鳩?既有昨日,既有斑鳩,又何必今日這樣?想著想著,氣恨的淚順頰流了下來。但越是氣恨,越是說不出話,隻是在吃過早飯以後,在批改奏章的太後旁邊如被剁了尾巴的狗一樣,匆匆來回地走。這時眾人托我們去走六指的門子,去問太後的事情,六指連自己的事還顧不過來,哪裏還顧得上眾人?所以眾人這人情是白托了,禮是白送了。我、孬舅、豬蛋、曹成諸人,這禮是白收了。不過最後大家還是推舉我溜進縣衙去找六指一趟,將事情向六指說一說,也不至於白辜負大家的委托。於是我趁著夜色,溜進縣衙,找到六指,叫聲“六指叔”,拉他的衣襟。六指一見我,如同見到親人,淚刷刷地就下來了。我將眾人委托給他說了,說時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六指這時倒很英勇,憋了半天,憋得臉通紅,發出、憋出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