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縣二十多萬人,大人小孩娘們,開始全部出動,去到大田麥苗裏捉斑鳩。這時有好多人埋怨縣官韓事先沒預料到,現在讓大家跟著吃苦;也有埋怨韓爹的,說都是這老雜毛鬧的,鬧得韓心煩意亂,忘了這茬,讓太後怪罪;當然,也有心懷叵測幸災樂禍的。縣官韓站在田頭上,擦著頭上的汗,大聲喊著,指揮人們捕捉。我、孬舅、豬蛋、曹成、六指、瞎鹿、沈姓小寡婦、白螞蟻、白石頭諸人,也在隊列中。一到捕捉這褐色的七星瓢蟲大小的斑鳩,我立即回到了我的童年時期,想起了我的小弟。那一年我小弟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個子沒有現在高,也沒有現在胖,眼睛大大的,不像現在長小了。傍晚,當我從塔鋪鎮上背著書包、饃兜放學歸來,就看到我的小弟穿著一個黑棉襖,空著一隻袖子,一甩一甩,倒騰著小腿在麥田裏跑著捕捉飛舞的斑鳩。捉到一個,裝在他手中的小玻璃瓶裏。何時裝滿了,拿回家讓俺姥娘喂雞。我活了三十四歲,美好的圖畫,沒有在腦子中留下幾幅,這是不多幾幅中常常想起的一個。我在一年的年末。一天夜裏,做過這樣一個夢,夢見我的小弟讓大水給淹死了。狂風把樹拔起了,水印子到了岸上樹的半腰。似乎還見到了小弟的屍體,鼓鼓脹脹的,擺在那裏,許多人圍著。我是個輕易不哭的人,這時在大街上人群中走,張著大嘴傻哭,哭得多麼忘情、痛快、淋漓盡致。我不能失去我的小弟。所以太後讓我們捕捉斑鳩,雖然有許多人埋怨,但這斑鳩使我想起了美麗的圖畫,我雖然看到孬舅、豬蛋、曹成等人麵有慍色,但我心裏仍很感激太後。何況在捕捉斑鳩的第二天上午,八九點鍾吧,大家正在捕捉,突然山搖地動,大家呼聲震天,都扔下手中的斑鳩和瓶子(有些瓶中的不自覺的斑鳩趁機又逃出去,一窩蜂地飛了一天),山呼“萬歲”。原來太後來到我們中間,果真要與我們共同捕捉斑鳩。大家擠上前看太後。許多人把鞋都擠丟了。擠半天回來,紛紛相互問:看到了嗎?大家都說自己看到了。不過二十多萬人一齊擠,怎麼會都看到呢?好在從上午擠到下午,大家一批一批的,總算都看到了。待孬舅、豬蛋、曹成我們這撥擠上去看到,又都愣了,我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太後,怎麼太後像六指曾經談過的對象柿餅臉姑娘呢?當然首先發覺的還是六指。六指回來就又瘋癲了,本來狗吞熱薯,是說不出話的,現在竟又說出了,來來回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