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在曹丞相身邊(5)(1 / 1)

果然,曹府很快又找到一個捏搓腳的少年代替我,也是我們村的,我從小割草睡打麥場的夥伴,叫“白石頭”。他長得確實白,漂白,像西洋人一樣。怕光,怕雪,有太陽迷路,有雪也迷路,睜不開眼睛。我怎麼能與他比?於是口服心服,不再鬧情緒,心甘情願地每天扛根梭標到大路的塵土中去操練。白石頭上曹府去時,在路上碰到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說:

“家裏正忙,我也不大想去,可我爹打我,我怎好不去?”

我舉著流著黃水的右手說:

“去吧白石頭,我不怪你,誰不是因為爹。”

當天晚上,從我家逃出去的豬尾巴,全像蚯蚓一樣扭動著身子,扭到了白石頭家。

多少年過去,我才知道我離開曹府,是曹丞相對我的愛護。因為曹在辭退我的前一天,剛剛殺了一個寫字的,名楊修,愛在曹麵前搖唇鼓舌。當然我與楊修不能比,我的寫字,與他的寫字並不相同,他寫的是大字,是楷書,是治國安邦、經濟人倫之類;我寫的是大家不要的破字,記些街頭巷尾的民間流傳消息,與走街串巷吹拉彈唱的瞎鹿有些相似,是下九流,死了不能入祖墳的主。但當時曹因在大場麵殺了楊修,對所有寫字的都厭惡起來,想起給他捏腳捧腳的也是一個寫字的,於是在餘怒之下,把我也趕了出去。趕我出去不是對我的懲罰,是對我的恩典和愛護。如在曹身邊呆的時間長了,安知不是楊修第二?他要白石頭也要得對,因為白石頭不是寫字的,他就會眯著眼睛逮捕癩蛤蟆,然後回家用鹽水煮煮與他爹娘兄弟姐妹一塊吃。一個吃癩蛤蟆的人,當然隻配捏臭腳,我一個寫字的有身份的文人,如何能幹這個?白石頭,你還別得意,這是我扔了的差事,你撿起來幹,我對這差事和你都不屑一顧,棄之如敝履。幾個月後,曹、袁反目,曹軍人少,袁軍人多,曹不戰自走,帶軍撤退,把白石頭也給帶走了;白石頭他爹失聲痛哭,害怕再也見不著兒子。曹軍走後,袁軍占了我們延津地麵,袁就追查白石頭家是“匪屬”,白石頭他爹逃竄到大荒窪,我們全村人到大荒窪圍獵白石頭他爹,這時我心中的快意!我因被曹辭退,這時成了受迫害的英雄。我爹捋著胡子說:

“我早就有遠見,不讓俺娃跟白臉奸臣曹幹事,怎麼樣,現在看出我有主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