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急了,這條路走得越遠,安然回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陡路走太久,棺底下的輪子打滑得厲害,咯吱咯吱地尖銳呻吟,感覺就要斷軸似地抖個不停。
我擼下一身寒栗,再偷偷將棺蓋頂開數寸。
前麵的醜鬼突然又轉頭,嘴角快咧到耳根邊,笑得眼皮邊白乎乎的褶子快要堆成山。
“小弟,跟著大哥我是有什麼事要指教?”除去詭異的嗓音,他問得好像還算溫和。
我被著實嚇了一大跳,差點又把棺蓋砸臉上,不過總算明白它不是在跟我說話。
小、小弟?
不是說顧家單傳獨子嗎,這自稱為“大哥”的矮醜鬼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麵對“親切”問候,後麵的顧少爺沒吱聲也不走了,伸手慢吞吞地掏向自己衣服上的大兜袋。
我還以為這貨會甩出個什麼刀槍劍棍,正氣凜然地大喝一聲“管你是爹還是兄,奪我妻者從我身上過”,然後鏗鏘上演一出“兄弟奪妻,手足相殘”的彪悍狗血好戲碼。
可惜腦洞還沒來得及開到狗咬狗十八式,隻見一條雪白的繡花絹帕被揪出口袋,以優美的架勢捂向帽沿下的眼睛部位。
嚶嚶嚶!
對,我沒看錯也沒聽錯,這鬼爺們居然哭了起來?!而且哭得那個悲悲切切我見猶憐的。
千萬頭草泥馬頓時從腦海裏泅水而過,帶來陣陣蕩漾不息的“我的冥婚老公怎麼可能是娘炮”的驚濤駭浪。
“大哥,明明說好第十一個留給我當媳婦的,為什麼還要來拖走,你騙我……嚶嚶嚶!”這鬼貨邊哭邊控訴,徑直點向我移開的棺材縫。
下巴高傲抬起,顧小少爺將大半臉露在微弱的燈光下。
哇擦咧,我終於瞥見他的臉,好想戳瞎了自己的眼……乍看之下五官還算秀氣,這貨應是凋亡在青蔥好年紀,看粉嫩的模樣兒不會比我大上幾歲。
作孽的是大概保存得太久,整個頭部已幹癟成一隻皮包骨的圓骷髏,映著紅堂堂的燈籠火,倆黑眼洞泛出的淚光簡直像湧血不止,詭異程度和他哥的偽童臉絕對不分仲伯。
我被嚇得雞皮疙瘩一陣陣地冒,急忙朝棺材深處躲了躲,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鎖骨間。
魂奎呢,怎麼……不見啦?!
這下,我再也顧不得窺看棺材外的鬼兄弟吵些什麼,趕緊伏身趴在棺材底,狗刨式地伸手到處摸啊摸,恨不得脫光衣服整個再捋一遍。
別怕,在你的舌下。
有個低沉虛弱的聲音,幽然在耳畔響起,像是記憶深處浮上來的塵屑,亦真亦幻。
我一愣,舌尖忍不住縮了縮又往下舔,一丁點冰涼的異物觸感隱隱泛開,像夏天飲料杯下融成薄片的冰塊,冷得微弱舒適而不易察覺。
將東西頂出來,吐在手心裏。
黑暗中,魂奎泛著淡淡的紅色熒光,像跌落在皮膚上的一滴血。
我支起兩根手指頭小心地撚起它,反複地看了好幾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該這麼薄,不該這麼暖,更不該……這麼光滑?
正想再琢磨個清楚,棺材又開始往前移動,底下軲轆顛得肯定離斷軸要不遠了。
這會兒形勢急迫,絕對不是靜下心來研究什麼的好時機。
我重新把魂奎壓回舌底,安全感莫名其妙地回攏,渾身上下驀然被賜予一股子嗖嗖膨脹的王霸勇氣。
還是得趕快逃走!無論當哪隻鬼的新娘都不會是什麼好事,何況天殺的白越還不知什麼才能發覺,根本指不上他能及時來相救。
我再次抬起膝蓋往上死命地頂,居然把棺蓋給推跌出去,陰冷的氣息水一樣湧進棺內。
猝不及防的可怕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一張符紙隨棺蓋的脫落而嘩啦一下飄舞到空中,如同奔向陽光的蝴蝶,翩翩飛出棺外。
我瞪著那片兒紙晃悠悠地消失在視線裏——要杯具了!
麵對當頭一輪血月,驀然發現其實躺在棺材內啥也不做才是最安全的,總比現在像隻被撬開了殼的蚌要好。
特麼這殼還是自己撬開的,有我這麼蠢的蚌嗎?!
倆鬼一前一後將頭伸在棺沿上,默默地看過來。
我無奈,隻得僵笑著抬手向鬼兄弟擺了擺:哈嘍,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
白越說過:這三張符分別封藏住魂陰三闕,讓鬼摸不出人形。所以符很重要,千萬不要讓它脫離了身,否則……
我很快知道他意味不明的“否則”是什麼意思了。
一隻冰涼的鬼手伸進棺內,遲疑地摸上了我的頭,還伴隨著一聲驚疑的嘀咕。
“為什麼這次的新娘沒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