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開市大吉(2 / 3)

“可別死去!”老頭兒揪著黃胡子想主意:“這麼著吧,我先對老師說一聲,別打人!他要是打你,我就扣他的工錢!”天賜心裏舒服了點。“老師也拿工錢哪,我也先扣他點!”

牛老者又覺得有點對不起王寶齋。左右一為難,想出條好辦法來:馬馬虎虎就是了。媽媽是條條有理,不許別人說話;爸是馬馬虎虎,凡事抹稀泥。天賜就是在一塊鐵與一塊豆腐之間活了七歲。

八月初一到了!天賜怕也不是,不怕也不是,一會兒以為老師是怪物,一會兒想起扣老師的工錢。

小馬褂又穿上了,等著拜老師,天賜象閃後等著雷似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老師來了!四虎子報告的時候,聲音都有點岔批兒。

天賜不敢看,又願意看,低著頭用眼角兒掃:原來老師是個人,高大,一眼看不到邊!

老師似乎沒大注意天賜,隻對爸媽一答一和的說話兒,聲音響亮,屋裏似乎嗡嗡的響,天賜隻聽見了聲音,可是聽不明白大家是說什麼;他覺著非常的慌亂,好象一切熟識的東西都忽然變了樣,看著果盤上的鮮紅蘋果都不動心了。

牛老太太要考考老師,問先念什麼書?老師主張念《三字經》,並且聲明《三字經》和《四書》湊到一塊就是《五經》。

牛老者以為《五經》太深了些,而太太則以為不然:“越深越好哇!不往深裏追,怎能作官呢!”

這些,對天賜都沒意義;下麵的幾句,他聽明白了:“王老師,”媽媽的聲調很委婉:“追他的書是正經,管教他更要緊。自管打他,不打成不了材料!”

“嫩皮嫩骨的!”牛老者低聲的說。太太可是沒聽見。天賜的心反倒落下去了,跑是跑不了,等著挨打吧,“他媽的!”正在這麼個工夫,忽聽老師說:“先拜聖人吧!”

天賜又嚇了一跳,四外找,並不見什麼聖人或生人。

牛老太太早就預備好了聖人牌,在條案上供著。牌前香爐蠟簽,還有五盤鮮果。牛老者點著高香,插在爐內。牛老太太扯著小馬褂,按在墊子上:“給聖人磕頭,磕九個,心裏祝念著點,保佑你記性好,心裏靈通!”

天賜看著香光煙霧,心中微跳,明知案上是個木板,可是由不的不恭而敬之,這塊木板與普通的木板大有不同,這是聖人!

拜完了聖人該拜老師,王寶齋一勁兒謙恭,可是老太太非請他坐著受禮不可:“師父,師父!老師和父親一邊兒大!”王寶齋沒的可說,五雞子六獸的受了禮,頭上出了汗。天賜莫名其妙,哭也不好,笑也不好,直大口的咽氣。

拜完師,參觀書房。天賜沒顧得看別的,隻找有板子沒有。桌上放著呢!二寸寬,煙袋那麼長。王老師拿起來,掄了掄:“真可手,我的夥計!”天賜以為這就開張,嘴唇都嚇白了,直往爸身後躲。“老師說著玩呢,說著玩呢!”牛老者連連解說。天賜看老師把板子放下了,又假裝的笑了,笑得象個屈死鬼似的。

媽媽去監督紀媽作飯;菜是外邊叫來的,四盤四碗四碟,該蒸的蒸,該熱的熱。紀媽急得直出汗,因為蒸完熱完,再也擺弄不象原來那麼好看;老太太得自己下手。

牛老者陪著老師在書房說話,天賜穿著小馬褂在一旁侍立,來回的換腿,象個要睡的雞。他們的談話內容,他不十分懂,可是很耳熟,正象往常爸和客人談的一樣:鋪子,行市,牙稅,辦貨,三成利,看高,撒手……這些耳熟而不易明白的字在他們的話中夾雜著:這也許就是書?他想。

王寶齋很能講話,似乎和爸說得很投緣。王老師本來也是要露一手:他想把牛老者說動了心,拿點錢叫他去開買賣;教書,他滿沒放在心裏。閑著也是閑著,先有個吃飯的地方,慢慢的再講。

酒飯上來,四虎子一邊端菜,一邊向天賜善意的吐舌頭;天賜可忍不住了,哭出了聲。

“別哭哇,小子!陪著老師吃飯嗬!”牛老者安慰著兒子。“不吃!不陪!操姥姥!”

“四虎子!帶他玩會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