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辦?”寶慶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怎麼辦呀?”張文問。寶慶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衝那油頭滑腦的家夥就是一拳。張文很快閃過一旁,手往口袋裏一伸,一支槍口就對準了寶慶。因為恨,也因為怕,寶慶的臉抽搐起來。
“你這個老廢物,再敢來找我的麻煩,”張文不慌不忙,打牙縫裏擠出這句話,“我就象宰個耗子似地宰了你。”
寶慶腦子一轉,深深吸了口氣,立時拿定了主意。他臉上掛著笑,大聲說起話來,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見,“開槍吧,我反正也老了。你還在娘胎裏,我就走南闖北,憑本事吃飯了。”他慢慢衝著這個土匪走過去,一雙大黑眼直勾勾地瞪著張文的臉。“開槍吧,小子,開槍。”
張文鼓了一會兒眼睛。沒人這麼頂撞過他。他以前每次拿槍唬人,多一半人都怕他,他不加思索,就立時宰了他們。寶慶卻公開向他挑戰,叫他開槍。張文殺過很多人,不過他不想當著這麼多證人,落個蓄意殺人。
他的槍口朝了下。他把頭歪在一邊,衝著寶慶笑了起來。
“我哪能把嶽父大人給殺了呢?我不是那號人。”“你打算怎麼辦?”寶慶嚴厲地問。
“聽您的吩咐,方老板。”
“你打算娶她嗎?”
“我當然樂意,可是我不能。”
“為什麼?”
“那就是我的事兒了,老家夥。”張文朝外邁了一步,搖了搖頭。“我就是不能,給政府幹事,不能結婚,這你還不知道嗎。”
“你以後不許再上我的門。”
張文笑了起來。他彈了個響指,衝地上吐了口痰。“我什麼時候想去就去。”
寶慶想起,張文最愛的是錢。也許……“你要多少?”他問,定定地看著這小子,“你要多少?我有錢。”“錢我要,老家夥,”張文笑著說,“不過,人我也要。她是我的人了,她愛我。我就是她的丈夫,不信你問她去。”寶慶氣糊塗了。“狗雜種,”他叫了起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張文覺著挺有趣。“罵人不好,老家夥。跟政府的人打交道,最好留點兒神。你的好朋友孟良已經嚐到滋味了。他以為能跑掉,可還是落了網。怎麼樣?你放明白點兒。秀蓮肚裏的孩子是我的。我想拿她怎麼辦,是我的事,跟你不相幹。你放心,我錯待不了她。你要是放明白點,我也錯待不了你。”
他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腦袋,點上一支煙,踱了出去。
寶慶象個夢遊人,慢慢悠悠地回了家,徑直到了秀蓮屋裏。秀蓮不願多講話,問她什麼,她光笑笑,直搖頭。“你怎麼,咳,怎麼就讓他糟蹋了呢?”寶慶一個勁問。他簡直瘋了。腦門發燙,心發疼。“跟我說說,怎麼,怎麼回事。”他哀求道,他伸出手來想摸摸她,又縮回了手。她始終半笑不笑地瞅著他。
他沒注意到二奶奶和大鳳已經走了進來。他看見的隻有秀蓮的臉,薄嘴唇緊緊地抿著,眼睛裏黑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啪的一聲,一大口粘痰吐到了秀蓮臉上,寶慶跳了起來。他雙手抓住老婆,把她拖了出去。他在門外打了她一耳光,然後回到屋裏。閨女就是作了孽,也不能啐她。大鳳掏出自己的手絹,給秀蓮擦著。“跟我說說吧,”她央求道,“你的難處,幹嗎不說說呢,說出來就痛快了。”秀蓮拿手捂住臉,哭了起來。“你怎麼打算呢?”大鳳又問,“跟他去嗎?你真愛他嗎?”
“有什麼別的法子呢?”秀蓮可憐巴巴地說,“象媽那個樣兒,我在這兒,怎麼待得下去。”
“他會跟你結婚嗎?結了婚,能養活你嗎?他到底可靠不可靠呢?”
“我不知道,我哪兒知道呢?我見了他就昏了頭,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也許這就是愛情。挺難受,可又丟不下。”“他真喜歡你嗎?我不懂什麼叫愛情,不懂你說的那個愛情。他對你,是不是跟你待他的心腸一樣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秀蓮攥緊了拳頭,捶起床來,“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難過,我又不難過。我不跟他去,上哪兒去呢?不去,我就成了個下賤東西,給全家丟臉。去呢,也不會有好下場。”
過後,大鳳對寶慶說,秀蓮想跟她的情人去。寶慶沒法,隻好答應。他想到他的生意,全完了。秀蓮唱的那一場,誰能頂得了?琴珠嫁了人,也走了!他想起來,他跟小劉可以來段相聲,這也許是個辦法。
他下樓,到書場裏去。當晚,他和小劉來了一段,不過,很不成功。
散了戲,寶慶在書場大門口雇了個拿槍的把門,叫他無論如何,不讓張文進門。他買了把鎖,把秀蓮鎖了起來。他不怕張文,就是張文拿槍打他,他也要跟他見個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