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1 / 3)

你媽媽說的?她後來怎麼樣了?”

這是見麵之後,孫正峰第一次問起妹妹的情況。

陶南嶼隻回答後麵的問題:“媽媽五年前走的,她精神一直不太好,沒跟我說過家裏的事情。”

“那你怎麼知道的?”孫正峰又問。

“我問了一些人。”

孫正峰又問:“問過什麼人?”

問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冷漠,又補充道:“你媽一輩子過得不容易,解脫了也好。”

陶南嶼想起母親下葬時包圍她的“解脫”之聲。這樣的話語太輕飄飄了,從孫正峰口中說出來,更是不加掩飾的漠然。

“要怎麼做才合適?”陶南嶼不想糾纏在這個話題上,轉而問,“我想把媽媽的骨灰葬在外公外婆身邊。”

“不行。”孫正峰立刻答。

兩人已經走到瀑布附近,仍是月夜,四野明亮,從這條果裏村最老的路上可以遠眺銀練般的瀑布,不少遊客在路上停留拍照,路旁許多叫賣手工製品和小吃的村民。兩人依靠欄杆,孫正峰重複:“沒有這種先例。”

就如孫哥所說,嫁出去的女人便不再是“家裏”的人。父母過世,家長便是孫正峰,家中就更沒有遠嫁的妹妹的位置。即便他知道妹妹的婚姻是什麼情況,但古老的規矩就是規矩,無法動搖。

若是外公外婆,一定會答應這個要求。陶南嶼心中非常清楚:他們千辛萬苦地尋找女兒,這些迂腐陳舊的“規矩”哪裏比得上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孫正峰正在詳細解釋規矩。果裏村的孫氏族人有自己的族譜,外嫁的女人是不在族譜裏麵的。而隻有孫家人才可葬在孫家人的墳地裏,一個“外人”,除非她嫁給孫家人,在族譜中占有一席之地,否則她也是絕無可能安葬在孫氏的墳地中。

陶南嶼分神了。另一種“血脈”在土地中延續,跨越海洋,把島嶼和陸地以這種方式連結在一起:族譜,氏族,宗祠……人們世世代代維護的,就是這個無形又強大的東西。

“她不是譜裏的人,她已經不算孫家人了。”孫正峰強調。

陶南嶼:“我隻是想讓她和外公外婆在一塊兒。”

孫正峰露出無奈表情:“你沒聽明白嗎?她不是我們孫家人,她不能葬我們孫家的……”

“跟愛自己的人在一塊兒,怎麼就不合規矩了?”陶南嶼反問。

這是孫正峰沒想過的問題。他眉頭一皺,仍用那句不變的話應付:“她不是孫家……”

陶南嶼忽然倦了。

母親無家可歸。婚姻把她捆綁在另一個姓氏上,她生與死的位置都得依附自己的丈夫。婚姻的結果是最重要的,至於締結這樁“婚姻”的過程,對世上大多數人而言,無所謂。

可她不能呆在島上。海困死她一輩子,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枯燥的海島生活。但山裏呢?故鄉呢?回不去的地方叫故鄉。

沿著腳下道路走到底,在大榕樹往右拐,跑過小橋,就是母親的家。她也曾在這路上跑過吧?輕快地、無憂無慮地跑過,跑過春風和眼光,朝著家人呼喚的聲音奔去,撲進媽媽的懷裏。風像少女的衣袂拂過陶南嶼的手臂。這麼好的月亮,母親也曾仰頭看過吧。隻有一丁丁點兒大的時候,她也曾牽過哥哥的手吧。

那時候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將無法回家。

“……陶家人怎麼會願意讓你帶走骨灰?”孫正峰忽然問。

陶南嶼扭頭看他,眼神真誠無欺:“他們願意的,大家都很好講話。我說媽媽不喜歡住在海上,好多年沒回過家了,我帶她回去。”

孫正峰如聽天方夜譚:“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