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嶼忽然想起一些朦朧的記憶。
因為有個發瘋的母親,村裏很少有人跟她一塊兒玩。她對那些老師有非常好的印象,因為他們會親切地牽她的手,讓她坐在膝蓋和大腿上。
女老師這樣做的時候,表哥不會接近,他像所有那個年歲的男孩兒,不喜歡跟小姑娘混在一塊。
但隻要男的老師和陶南嶼接近,表哥總在陶南嶼能看到的地方徘徊。
“你媽媽走的時候,我和他帶你去送行。其實我爸不許我們去。他說你媽走了就不會回來,你也會被帶走。”阿歪說,“是哥哥提議同去,他讓我一定牽緊你的手,無論誰來都不能放開。”
見陶南嶼發愣,阿歪回憶:“那個老師也抱過你,對吧?”
陶南嶼隱隱約約有這樣的印象。在山腰的小屋裏,老師們探望陶良女總會順便給陶南嶼帶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她沒有戒心,溫順地依賴著那些說話有趣、態度親切的成年人。
阿歪看到陶南嶼裸露在空氣中的頸脖冒出了雞皮疙瘩。
“沒事的,他肯定沒得逞。”阿歪說,“那天之後哥哥身上總帶著小刀。他用小刀嚇唬過那個垃圾。他不敢碰你。”
再後來,陶良女要回家,老師們選舉出兩位最可靠的夥伴陪她一塊兒回去,那老師赫然在列。
但他之後再也沒回過島。
陶南嶼終於完全信任阿歪。她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阿歪聽完,打了個響指:“我們得先找到當時的那些老師,尤其是陪你媽媽回老家的兩個。”
她很激動,像參與了一次不得了的戰役,不停踱步。
“我幫你問問我哥。”她說,“你介意我說出你的事情嗎?”
“別講。”陶南嶼搖頭。
“嗯……我明白了。”阿歪笑道,“我哥確實跟島上的人來往密切。沒關係,我拐彎抹角地幫你問。”
“他還會記得嗎?”
“照片會記得。”阿歪比劃了一個長方形,“去年他們小學同學聚會,我看到他拿回來一張照片,是學生跟支教老師的合影。”
陶南嶼胸口忽然灼熱——她苦苦追尋的訊息,終於在今夜有了眉目!
和別人一樣,陶南嶼也叫她“阿歪”。她們之間沒了年紀的隔閡,也沒了多年不見的生疏。說起自己的工作,阿歪眉飛色舞。
倆人回到拍攝現場,見喬慎立刻走來,阿歪碰碰她胳膊,齒縫蹦出一句話:“你們什麼關係?”
陶南嶼自己也說不清。
下一場又是阿歪負責的藝人出場,她匆匆歸位,這邊隻剩下陶南嶼和喬慎。
陶南嶼不知道怎麼對喬慎表達自己的愧疚和感激。她無頭蒼蠅一樣在網絡上檢索老師和母親的信息,大海撈針一樣茫然;又害怕被親戚知道自己下落,竭力斷絕一切關係,隻敢旁敲側擊找老莫問。
若不是喬慎機緣巧合遇到阿歪,她不知還要花多少無用功。
跟池幸等人告別後,喬慎和陶南嶼回到了車上。他看出陶南嶼情緒不穩定,把車開到僻靜處,讓她下來吹吹風。
郊外非常靜謐,車子停在一座橋上,橋下水光與月光粼粼。
在喬慎麵前陶南嶼不必維持正常,她失去力氣般坐在石頭上,把臉埋在交疊的手臂裏,很輕地嗚咽。喬慎耐心在身旁等待,直到陶南嶼抬頭。
許多話堵塞在喉嚨,陶南嶼講得艱難而破碎。
什麼都知道的喬慎是最好的出口,陶南嶼一邊說,一邊絕望地意識到喬慎已經越來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