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說著,忽然想起家中還保存著瞿雁的幾張唱片。
喬堅毅閑時很喜歡用唱片機聽音樂,這是他唯一的樂趣。他找出唱片打算折斷時,被宋知雲阻止了。
“我說,不必在我麵前做這種戲,我永遠不會再信你。”宋知雲垂首看著眼前的唱片,“那一天我才察覺,你爸是一個我根本看不清的可怕的人。我從來沒認識過他,沒了解過他。我是跟一個什麼東西同床共枕這麼多年!”
幾年後她偶然發現喬堅毅拿走的唱片好好地保存在保險櫃裏。但她已經沒有了清算的力氣。
她隻覺得瞿雁可恨,也可憐。那麼好的嗓子,曾有過被世人了解的機會。但為了和喬堅毅在一起,瞿雁親手折斷了自己的希望。如今安放在這保險櫃裏的,不過是瞿雁僅剩的殘骸。
“瞿”姓並不多見,陶南嶼聽得認真,不敢打斷喬慎的話,心裏頭卻一直盤旋著小小的疑問。
“她是瞿鳴的媽媽。”喬慎說。
陶南嶼張口結舌。
喬慎幫她接話:“有錢人真是離譜。”
陶南嶼:“……就是啊!”
喬慎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喬慎今日來找她,隻是想說說話。這些話很難對別人講,哪怕是林馭或者塗斯這樣的好朋友,因為都熟悉他的父母,他愈發的無法言表。陶南嶼成了他唯一的出口。
他記得小時候去拍第一部 戲《大院人家》時,父親雖然不太樂意,但仍積極為他活動。等到《苦葡萄》的製片方來找他,希望他擔綱主角,父親才真正流露不滿。喬慎一直以為父親的不滿源於他對“戲子”這一身份的偏見,今日才知他有另一層顧慮:大眾記不住瞿雁是正常的,但圈子裏其他人呢?那些上了年紀的、曾是瞿雁舊友的人呢?若喬慎出名,他們嗅到往事的醃臢氣味,會不會掀起新的風浪?
喬慎也覺得父親陌生了。名為“喬堅毅”的繡像看上去端謹正直,背後卻無數線頭鉤纏,一塌糊塗。
他被瞿雁襲擊的時候太小,隻記得恐懼。而喬堅毅和宋知雲都有意不在他麵前提起那件事,天長日久,他的印象就愈發模糊了。
隻有當初的驚恐記憶仍影響他:他非常害怕有東西觸碰自己的脖子,哪怕是圍巾都不行,一切能讓他聯想到束縛和禁錮的東西都會成為恐懼源頭。為了佩戴領帶和領結,他曾花大力氣去克服恐懼,如今隻要離開鏡頭和他人視線,他會立刻扯開領口,絕不讓束縛脖子的東西多停留一秒鍾。就連此前留長到肩頭的頭發,他也總會在腦後紮成一束。
見陶南嶼沉默,他以為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便說起拍攝仙俠劇時必須戴長發頭套和有領子的層層疊疊厚衣服。這些東西總會引起他的恐懼,但又不能在鏡頭前流露,他的演技又沒到能控製肌肉反應的程度。導演總說他麵對女主這個愛人時愛意不夠,麵對男主這個仇人時又恨得太深。
喬慎覺得這是很好笑的事兒,說著說著自己樂起來,隨即瞥見陶南嶼把栗子慕斯推到他麵前。
“這個很好吃,招牌甜點。”她說,“吃點兒甜的心情會好一些。”
說完又亮出手機,當著喬慎的麵刪去了視頻。
喬慎心想,讓她對自己說“對不起”一定極為艱難,而這也不是他想聽到的。看著陶南嶼笨拙吃力地安慰他,他忽然感到難以言喻的親近。
他趁熱打鐵:“可以加你好友嗎?”
陶南嶼的表情落在喬慎眼裏,能點燃他快樂的小火苗。手機輕響,陶南嶼終於通過了驗證。
喬慎迅速把陶南嶼置頂。
陶南嶼:“你有十幾個置頂,然後置頂也會折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