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曆二十八年,也就是陸國第六代皇帝宇文川上任後的第二十八年,慕容止已然年近花甲了,他這一生南征北戰,金戈鐵馬,心中裝滿了家國情懷與千千萬萬個黎民百姓,他對得起皇上,也無愧於人民,卻唯一辜負了柳清河一人。
柳清河與慕容止自小相識,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奈何當年外敵當前,陸國軍隊人員稀缺,慕容止十四歲時便被佂入軍營,與柳清河分隔兩地了。
年少的慕容止雖出身貧寒,卻吃苦耐勞,勤練武藝,不過幾年便得到了先帝宇文泰的賞識,被封為騎都尉立下汗馬功勞。慕容止凱旋而歸時已年滿二十五歲,與柳清河整整分別了十一年,柳清河也一直頂著閑言碎語苦等了他十一年。
而慕容止因功勳卓著被冊封了將軍,以柳清河的出身早已無法與之相配,宇文泰多次想為慕容止賜婚一位名門望族的小姐,慕容止也硬著膽子拒絕了多次,但礙於官門的多重限製,他也始終無法迎娶柳清河為妻,直到年過三旬也未曾娶任何女子進門,直到宇文川上任八年後一統了陸、蒼兩國,將皇後的表妹楚蘭欣賜婚於他之時,慕容止才一同娶了楚蘭欣與柳清河兩位,一妻一妾,在權貴勢力與兒女情長之間權衡周旋了七年。
柳清河在婚後第二年便為慕容止誕下一對龍鳳胎,取名婉月與皓陽,在姐弟兩個年僅六歲時便駕鶴西去了,柳清河愛了慕容止二十九年,卻隻以妾的身份伴了他七年,她雖至死都從未怨過他一分,他卻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一毫。
如今,丞相司徒玄勢力日增,權傾朝野,慕容止雖名望有餘,重兵在手,在朝中勢力卻遠不如司徒玄,不得不對其有所忌憚。楚蘭欣作為將軍府唯一的女主人,心機與手段如何,慕容止是知曉的,眼下距離皇太後薨世已兩年有餘,太子宇文承恩即將服喪期滿,屆時宇文川定會為其考慮婚事,而這太子妃人選無非是在丞相府千金司徒錦嫿與將軍府兩位小姐當中權衡。
如果先前隻因為慕容詩瑤與慕容婉月兩姐妹之間不合,楚蘭欣就已讓慕容婉月受盡了委屈,那日後冊選太子妃之時,慕容婉月怕是更會遭殃,慕容止思慮良久,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盡快為慕容婉月謀得良婿,以脫離楚氏母女的魔爪。
慕容止苦心思量了一夜,第二日下了早朝便直奔著慕容婉月的房間去了,作為大將軍他平日忙於政務,對於慕容婉月的關心甚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女兒這裏,僅在門外遙望之時便讓酸澀浸滿了心頭。
江婉月此時卻還睡著,趙瑛心疼她昨日受了苦,吩咐翠柳今日晚些再叫醒小姐,誰知老爺卻一早來了。
翠柳瞧見老爺,以為他會責怪小姐,本想解釋一番,慕容止卻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靜悄悄地走到門口望了一眼。江婉月睡得正香,姿勢也七扭八歪的,流著口水的模樣活生生像個未滿月的孩童,慕容止無奈撇開眼,沒忍心喚醒她,隻吩咐翠柳等小姐醒了後讓她去趟書房。
趙瑛得知此事時倒有幾分欣喜,作為一位嚴父,慕容止在孩子們麵前一貫不苟言笑,難得對誰這麼溫柔過,即使是對失了神智,猶如孩童的皓陽公子也是嚴厲有餘,今日對婉月這般,怕是真覺虧欠了。
趙瑛喚醒了江婉月,江婉月睡得迷迷糊糊的,魂還飄在夢裏,就像個物件一樣被梳洗打扮了一番,反應過來之時人已經被推到書房門口了。
“不是,幹嘛啊,我還沒沒睡醒,你們把我弄到這兒來幹嘛啊?”江婉月想要掙脫,翠柳卻不肯放手,“小姐,老爺要見您,老爺都很久沒見您了,小姐就快去吧。”
“慕容止?”江婉月淡然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翠柳驚著了,連忙捂住婉月的嘴,“噓,小姐小點聲,老爺就在裏麵。”
江婉月思考一番,以昨日的情形來看,慕容止雖長了一張高大壯同款的臉,脾氣秉性卻與高大壯截然不同,顯然他並不是高大壯。
江婉月從前就一直羨慕高辰,從小在拳館長大,高大壯能時常陪著他,在學習方麵也對他管教不嚴,能尊重他的意願。不像江川,工作忙不說,還強迫她複讀。如今在這裏能有機會體驗換個爹,這爹還是個有名有望的大將軍,她就且在這裏瀟瀟灑灑地當個富家小姐,享受夠了再回去,簡直何樂不為呢。
江婉月眯起雙眸,拿開了翠柳的手,“好了,我去。”
守門的護衛為江婉月打開了房門,慕容止已在案前等候多時了,江婉月別別扭扭地喊了一聲——“爹?”
慕容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沉默著放下了手中的冊子,走到茶水桌前坐了下來,“坐吧,父親有事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