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酒店的床墊是特別訂製的，柔軟舒適。
歸歆心神俱疲，刻意放空思維後，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但隻睡了兩個多小時，淩晨時分，她突然睜開眼睛。神情略略迷蒙，眼底深處的一點光卻是篤定，落在天花板的某個地方，靜靜不動。
思緒漸漸回歸，麵色跟著複雜起來。
原本以為，拋卻過往，用一個新的身份在美麗的意大利南部小鎮過完餘生，是她最好的結局。
但老天不放過她，竟然讓她遇到了謝盡安。
是真的謝盡安嗎？
她尚自存疑。
三年前，所有人都告訴她，謝盡安沒能扛過手術，死在了手術台上。
因此，那個風度優雅的女人，握緊拳頭衝到她的麵前，悲憤欲絕地朝她大吼，“你這個喪門星，克死了自己的媽媽、外婆，以及爸爸，現在又來禍害我的兒子。”
得知謝盡安的死訊，她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這一段話，更若利刃插入胸膛，痛得她抽緊了身體。
她因此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之後她在意大利南部的療養院苟延殘喘，身體緩緩地恢複，精神卻始終頹廢。
謝盡安死了，他們的小孩也死了，她感覺自己體內的某些部分也跟隨而去。
本來想著就這麼算了，但是那個鮮活的男人真實地出現在她麵前。
她一路跟蹤，一路思考。
兩種可能：第一，她跟蹤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謝盡安；第二，她被那個女人騙了。
歸歆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她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五官、神情、動作……與記憶中的謝盡安，一模一樣。
但是他不認識她。
亦或是忘記了她？
胸口悶堵著，歸歆捏緊手指，與自己彪起了勁兒。最後她懨懨然地坐起身，披上衣服走去了露台。
拂曉時分，天邊有幾抹亮彩的紅色。垂眼遠眺，老歐洲的建築延綿疊宕，這座曆史名城美麗不可方物。
沉默著，歸歆心緒緩緩寧靜，遠方的天際，太陽奮力躍上了雲端。
*
早餐時間。
餐廳外的走廊，歸歆再次遇到謝盡安。
他在打電話，修長的身體微微側著，麵孔朝著窗外。
拉開幾步的距離，歸歆站定不動，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落地玻璃上映了身影，不清晰，原本都在移動，突然有人停下，謝盡安敏感地轉過頭。
還是那個神秘的東亞女人，毫不掩飾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謝盡安微微皺眉，猶豫片刻，他淡淡地說一句中文，“我這邊有事，先掛了。”
然後他看向歸歆，情緒平淡，語氣帶了些漫不經心的意味。
“你認識我？”
他說的是英語。
歸歆的眼睛漆黑冷靜，又盯他片刻，她使用的是法語，“你的袖扣很好看，請問從哪裏買的？”
偶遇了兩回，這是第三回。
謝盡安懷疑她是故意，挑一挑眉，他也使用法語，簡略地回答一句，“日本買的。”
不等歸歆說下一句，他頗有風度地點一點頭，轉身往餐廳走去。
謝盡安知道自己長得好看，覬覦他的女人很多，搭訕的方式千奇百怪，尤以這個特別。
看到他眸底的涼薄，歸歆站著沒動，所有的話憋在喉嚨裏，許久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早餐是自助餐，取食物的時候，兩人又有擦肩而過的時候。歸歆表現得淡漠，沒有多看他一眼。
謝盡安的眼風依舊淡淡，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各自坐了一隅角落，相互間視而不見。
謝盡安要去見FLI的董事長傑夫，差不多時間起身離去。
歸歆沒有刻意留意，但是他從附近走過，抬起頭，她恰好看到那個修長舒展的背影。
思緒複雜，眼底浮起好些畫麵，霧氣彌漫。
垂下頭，她慢吞吞地把蛋糕切成小塊，叉一塊放入嘴裏，又慢吞吞地嚼。她想，如果謝盡安還活著，那她豈不是活成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