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甚帝王,道甚英雄,皮相輕飄。看古今成敗,片言獄折;[6]恭寬信敏,無器民滔。豈等沛風?[7]還殊易水,[8]氣度雍容格調高。開生麵,是堂堂大雅,謝絕妖嬈。
聲傳鸚鵡翻嬌,又款擺揚州閑話腰。說紅船滿載,王師大捷;黃巾再起,蛾賊群騷。歎爾能言,不離飛鳥,朽木之材不可雕。何足道,縱漫天迷霧,無損睛朝。[9]郭沫若的這闋詞像是一鍋味美的“亂燉”,將國民黨那些輕薄的文人來了一個一勺燴,逐個進行批駁。
我們一定記得,王芸生在《大公報》上曾經寫過的《我對中國曆史的一種看法》,他以談古論今為幌子,在文章中影射毛澤東有帝王思想,說毛澤東詞中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是自我比量,是作者的述懷之作。王芸生在《我對中國曆史的一種看法》裏進而說道:
中國曆史上打天下,爭“正統”,嚴格講來,皆是爭統治人民,殺人流血,根本與人民的意思不相幹。勝利了的,為秦皇漢高,為唐宗宋祖;失敗了的,為項羽,為王世充,為竇建德。若以失敗者反為勝利者,他們也一樣高據皇位,淩駕萬民發號施令,作威作福.或者更甚。更不肖的,如石敬瑭、劉豫、張邦昌之輩,勾結外援,盜賣祖國,做兒皇帝,建樹漢奸政權,劫奪權柄,以魚肉人民。這一部興衰治亂史,正如中國曆史的寫法,隻看見打英雄爭天下的人物,而看不見人民,至少是看不見人民意誌的表現。事實也恰恰如此,中國過去兩千多年的曆史,所以亂多治少,甚至無清明之治,就固然隻見英雄爭,不見人民起,人民永遠做被宰割者。今天我們應該明白這道理了,非人民自己起來管事不足以為治,也非人民自己起來管事不足以實現民主。孫中山先生的遺囑,第一件告訴我們是喚醒民眾。中國應該撥亂反治了,中國的曆史以後應該另外一種寫法了,但必須人民自己站起來。[1O]“說甚帝王,道甚英雄,皮相輕飄。看古今成敗,片言獄折。”這幾句正是對王芸生上述一段胡言的有力反擊。說什麼帝王,說什麼英雄?
你們的文章完全是一臉輕飄的、不負責任的胡言亂語。毛澤東自鑄偉詞,雖隻言片語,卻將古往今來,成功與失敗,作出了一個英明的判斷!難道真的是成則為王,敗則為寇嗎?當然不是。郭沫若對王芸生言辭的否定,正是對毛澤東詞句的肯定。
詞人接著讚美道:“恭寬信敏,無器民滔。”前麵說過,老丁酸在詞中說柳亞子在詞裏麵“君君我我”,是“巴結妖嬈”。郭沫若的這兩句正是回應老丁酸的。“無器民滔”是一個典故,出自《莊子.田子方》:“無器而民滔於前。”陸德明的《經典釋文》對此這樣解釋:“謂無人君之器,而民滔聚其前也。”這句話的本意是說,這人本不想作帝王,人民群眾卻聚集在他的麵前擁護他,希望他做人們的領袖。而郭沫若在詞中引用此典,與“恭寬信敏”一句連接起來,表達的實際意思就更加明確了:毛澤東為人平易近人,寬宏大量,講究誠信,機智聰敏,他是人民群眾的領袖,他帶領人民打天下,是為人民坐江山,不像過去的封建帝王那樣,是為了自己,為自己的家族爭奪天下。因此,人民群眾才擁護共產黨、擁護毛澤東。
“豈等沛風?還殊易水,氣度雍容格調高。開生麵,是堂堂大雅謝絕妖嬈。”更是對毛澤東的高度讚揚。楊先生在《毛詞
箋注》中說:“口氣真是不凡,項羽的《拔山吟》,漢高的《大風歌》,以之相較,渺乎其小,何足道哉!”而郭沫若卻認為,《沁園春》別具一格,詞的意境“氣魄宏大,實在是前無古人,可以使一些尚綺麗、競雕人意外的事出現,在重慶的《大公報》上忽然也把這首詞和柳亞子先生的和詞一道發表了。起初大家都有點驚異,有的朋友以為奇文共欣賞,《大公報》真不愧為“大公”,樂於把好文字傳播於世。然而疑團不久就冰釋了。解鈴還是係鈴人,《大公報》那麼慷慨地發表了那兩首唱和之作的用意,其實是采取的“屍諸市朝”的辦法:先把犯人推出示眾,然後再來宣布罪狀,加以斬決。在毛柳唱和發表後不兩天,王芸生先生的《我對中國曆史的一種看法》的皇皇大文便在他自己的報上公布了。請看他在冒頭上的這幾句話吧:
近見今人述懷之作,還看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比量,因此覺得我這篇斥複古、破迷信、反帝王思想的文章,還值得拿出來與世人見麵。
這就是“醉翁之意”所在的地方了。然而可惜,王先生實在借錯了題。王先生把別人的寓意之作認為“述懷”,心血來潮,於是乎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發現:毛澤東才不外是一位複古派,迷信家,懷抱著“帝王思想”的人物。人贓俱獲,鐵案難移,於是乎他要“斥複古”也就是斥毛澤東的複古,“破迷信”是破毛澤東的迷信,“反帝王思想”是反毛澤東的帝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