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孫俍工賞詞
9月6日,毛澤東到重慶已經十天了。這一天,毛澤東和周恩來、王若飛忙完了政務之後,尚有一些餘暇,毛澤東聽說早年在長沙一師認識的孫恨工老師現在也在重慶,非常高興,決定前去拜訪。
重慶是建在山坡上的城市,道路隨著山勢起伏而蜿蜒蛇行,汽車就在這蜿蜒的道路上顛簸著。毛澤東兩眼微閉,心想著即將見麵的孫俍工。彈指一揮間,和孫俍分手已經二十五年了,毛澤東的思緒和在路上飛馳的汽車一樣,在頭腦中迅疾地飛馳,在長沙一師和孫俍工相處的一幕幕畫麵曆曆在目……
那一天,孫俍工上完課剛剛走下講台,毛澤東快步向前,衝他走了他過來,禮貌地點頭施禮,說:“老師請!”老師趕忙還禮,但是定睛一看並不認識眼前這個學生。這時候旁邊的學生介紹說:“孫老師,這是我們的校友,現在附小任教的毛潤之先生。”“噢,噢,原來是潤之兄!”孫俍工來一師後就聽說過毛澤東,忙說:“久仰,久仰!前兩天還看到了你執筆的《文告》呢,那字寫得真好!”毛澤東謙虛地說:“孫老師,您過獎了。您的課講得真好,相識恨晚啊!從今天起,您講課我都要來聽的,不知可肯收下我這個學生?”孫俍工笑道:“歡迎,歡迎!”又有一天,毛澤東來到孫俍工的寓所,他手中拿了一本《小說月報》,上麵發表了一篇孫俍工的小說。毛澤東對孫俍工說:“孫先生!我今日找你還有事呢。一是向你借書,二是向你請教書法藝術來的。”孫俍工急忙把毛澤東請到自己的書房內:“潤之不要客氣!”毛澤東站在書房中央,被書房內的書香氛圍所感染,但見靠窗的牆上貼的是孫俍工自己臨的王羲之的《蘭亭序》全文,另一邊是兩首論書法藝術的絕句,其一雲:
從來書畫本相通,首在精神次在功。
悟得梅蘭腕下趣,指上自然有清風。
其二雲:
獨能畫我胸中開,豈能隨人腳後塵。
既學古人又變古,天機流露出精神。[2]毛澤東一麵看一麵點頭,隨後高興地問道:“原來孫先生習的也是行書?”“是呀!”孫先生回答,然後反問道:“我看你寫的也是行書?”“正是。”毛澤東又說:“我覺得行書連筆帶草。容易入門,就習行書了。我還想習草書呢。”孫俍工聽了毛澤東的話,認真地糾正毛澤東的看法說:“其實,行書比草書、隸書都難。你想想,變化那麼多,寫起來卻不能停頓,是在行筆中完成那麼多筆鋒的變化的,不容易啊!”毛澤東微微感到意外:“這行書的格局可有不同?”“當然有啊!”孫俍工便指著自己的一幅行書解釋道:“兼真者謂之‘真行’,‘真行’近於真而縱於真,如拙筆便是;你那字,潤之!依我看卻是‘草行’帶草之謂也。‘草行’要寫得近於草而斂於草,方為上乘。”孫俍工說得入了神,毛澤東認真地聽著,使毛澤東對書法藝術有了新的認識。他沒想到行書也有這麼多的講究和說道,有這麼多的變化。
毛澤東謙遜地點頭,對孫俍工的說詞非常讚同,問道:“這行書變化如此之多,但不知可有章法可循?”“有啊!”孫俍工興之所致,當即從筆架上取下一枝筆來,興奮地說:“潤之,你過來看!”孫俍工揮動狼毫,筆走龍蛇,在紙上寫道:疏密、大小、長短、粗細、濃淡、幹濕、遠近、虛實、顧盼、錯落、肥瘦、俯仰、起伏。
寫畢,他將這張紙遞給了毛澤東,說:“這就是了,二十八個字啊!”毛澤東畢恭畢敬地接過了這“二十八字訣”,臨別的時候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孫先生,感謝你了!”“快別客氣,今後我們兄弟相稱吧。潤之,你還大我一歲呢。”孫俍工拉著毛澤東的手說:“依我看,你現在的字是才氣有餘,功力不足啊!潤之,還是要從練好楷書開始。楷書是基礎,基礎打不牢,怎能寫好行書呢。打個比方:楷如站,行如走,草如跑。你站不穩,怎麼能走和跑呢?”又是一個星期天,孫俍工約毛澤東出去散步。他們來到了一個非常幽靜的地方,孫俍工說:“潤之,我有句話要勸你呢。想了好久,不知該不該說?”毛澤東說:“孫先生是我的老師,有話快請說吧!”孫俍工這才誠懇地對毛澤東說:“潤之,你那革命的理想,自然是好,但是它還不符合我國目前的國情啊,是不能實現的啊!”毛澤東不以為然地說:“先生何以見得呢?”“唉,這是我的親身體會啊。”孫俍工說:“想早年的五四運動,我是始終參與了的。當時我是高師學生代表,散發革命傳單,火燒趙家樓的戰鬥,哪一樣我沒有走在前頭?也是滿腔熱血,敢說敢寫,具有大無畏的理想與行動,當時人家都稱我‘孫大炮’。可是後來我才看到,這還不能掃清帝國主義和封建殘餘勢力,達到建立自由、理想國家之目的!”“那麼先生的意思呢?”毛澤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