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月以來,京城便伏雨連綿。
清早下了場雨,至下晌又出太陽,於是空氣中懸浮的水汽,被陽光一蒸,又變得濕濡起來。
陳矩於西暖閣伺候文書,一炷香燃盡,揮散不去的香味尚仿佛也沾染了這種濕濡,又老往鼻腔裏竄,黏黏癢癢,就想打噴嚏。
陳矩隻得揉揉鼻子以緩解,可朱翊鈞卻早已忍不住,“阿嚏!阿阿嚏……”
“皇上……”陳矩立刻神色一緊,先趕忙向門外招呼:“來人!”隨後又上前查看,“皇上?”
朱翊鈞搖搖頭:“朕沒事……”.伍2⓪.С○м҈
旋而就有貼身近侍進來,手裏正端著藥盅。朱翊鈞則看著他手裏的藥盅,道:“朕隻是偶中暑濕,頭發暈眩,昨夜又腹瀉……”
近侍走近,輕聲道:“爺,這藥得趁熱……”
朱翊鈞點點頭,近侍便放下藥盅,小心伺候起湯藥。
等朱翊鈞服了藥,漱了口,陳矩方寬慰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
朱翊鈞沒接這話,另問:“朕方才瞧,好像還有孫伴伴的帖子?”
陳矩往案上那堆奏疏瞟去,最上那本,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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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杭州,雨水潦潦,一如京師。
雨雖惱人,卻總會成全西湖的另一番美景,人說晴湖不如雨湖,湖中紅白蓮花,清芬隱隱襲人。弄雨倚風,芳華便與山色交映。
孫隆攜舟一艇,於湖中度酒賞荷,哪怕露影濕衣,歡對時,竟忘了俗世紛擾,及蘇州……
去年的此時,他就在蘇州。一年了,他始終忘不了那晚——到處是呼喝遊走的‘暴民’,空氣中滿是煙熏火燎的焦味,以及驚慌失措地翻牆後,跌落地上的狼狽,還有……申時行那幸災樂禍的眼神。
孫隆不想再回憶,甩甩頭,仿佛這樣就能將回憶甩掉。
於他身旁伺候的,是他的幹孫子,卻毫無眼色,正唧唧呱呱的報著消息。孫隆暗暗歎息一聲,還是不得清淨啊……
“讓你辦的事,已辦了?”
“早辦了,爺爺,”幹孫子回道,“上月就已上疏奏請——‘蘇杭水災,將福王的婚禮袍服未織三運,分作六運,每年二運織解。’”
“哦……那,劉成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小的覺得那事吧,不能全怪劉太監。”
孫隆聞言,扭頭看他:“不能怪他?你說怪誰?”
“爺爺,本來四五六月的內帑合計要繳三萬兩,還有織造的各項袍緞計有四千四百匹,不知怎麼就被別人到處傳,說什麼去年罷停的稅又要實行,機戶、織工都人心惶惶,蘇州因此才鬧起來的,再加上春天又發了水,都傳要蹈去年覆轍……”
“唉,”孫隆歎道,“去年葛成,今年又是誰領頭?”
“還是一個織工,叫管文吧,就是以此借口煽動鬧事的。好在周太守及時擒拿了首惡,解散了餘黨,否則還會像去年那般,會死幾個……真是可怕!”
孫隆苦笑:“這周一悟行事不像朱燮元,為人太過剛狠。蘇州本地士人和百姓都崇尚文雅,他這麼做,顯然不是賢守所為,早晚會再出大事。”
幹孫子詫異:“原來幹爺爺是這麼評價周太守?”
“劉成現在如何?”
“還好吧,應該沒事。”幹兒子又想了想,“但感覺今年比去年凶險,要是沒有周太守的果斷處置……”
“你懂啥,去年要不是朱燮元棄剿主撫,事情哪有那麼順利?當時按察使鄒墀在太倉聞變,早就馳至姑蘇城外,準備檄捕首從。發生那麼大的事,你當官府都沒反應?”
“原來……小的真不知,還有這事!”
孫隆又歎了一聲:“就不知這回,皇上要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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