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朱翊鈞的日常】(1 / 2)

沈一貫沒有裝病,是真病,這把年紀的人了,誰還沒個頭疼腦熱。

隻是朱翊鈞並不會就這樣讓他在家休養了,不斷催促他趕緊出閣辦公。

沈一貫隻有頂著一頭的壓力繼續上疏——‘臣曆考自有內閣以來,絕無一人獨任之時。蓋一人見識有限,精力有限,即光陰亦有限,故必合眾人之力以為力,而後能興發,主上之事功合眾人之見以為見,而後能裨益。主上之聰明雖以堯舜之朝並命九官,文武之世兼資十亂,況當叔季多艱之秋,而欲責匡夫於一手一足之力,此必無之數也。誠知陛下甚求良輔,不授匪人,顧詞林諸臣久典直侍,皆在聖心……而廷推再三,又合左右諸大夫,國人之公論,此而不可信更誰信者?且進退黜陟之權製於朝廷,萬一試而不稱,亦惟陛下所裁斷,而何必堅持少可之心,反貽空虛之弊?又使臣蹈專權之嫌以傷?

朱翊鈞見疏不語良久,最後還是提朱筆批複——覽奏,情詞懇切,具見忠愛。但內閣政本輔弼重臣誠乃恭默,深思豈可久不簡用,便令吏部通將前後會推員數詳開具奏,方今國事多艱,宜仰體君臣大義始終以德襄讚,以副眷倚至意。

見了批複,沈一貫突然想笑,但又笑不出來。這道批複簡直與當初張江陵的《謝召見疏》如出一轍,那時的陛下登基還不滿十日即召對張江陵,而後張江陵上疏答謝——

‘臣聞古所稱輔弼大臣者,在於讚成君德,安海內,責任甚巨,非臣愚所能稱塞(稱職負責)上意。人臣之道,必秉公為國,不顧其私,乃謂之忠。臣伏荷天語諄諄,能不奮勵失堅素履,罄竭猷為,為祖宗謹守成憲,不敢以臆見分更,為國家愛養人才,不敢以私意用舍,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於皇上之職分也。仍望皇上繼今益講學勤政,親賢遠奸,使宮府一體,上下一心,以成雍熙悠久之治。’

“張江陵依然是陛下心中的真愛,吾不及也。”沈一貫感到了一絲絲惆悵,但還是用了這種略帶調侃的方式來自嘲。

“既然是真愛,但為什麼又失去了君臣間的那種信任,以至於下場淒慘?”要是張江陵來勸諫當今的陛下,他能成功嗎?陛下能聽他的嗎?

過了幾日,沈一貫知道吏部早將之前會推過的名單交了上去,但又沒了動靜,於是再次上疏,以閣員未簡複申前懇。就如石沉大海,撲通一聲下去,漣漪都不泛就沒了影子。

沒有動靜,看來又擱置一邊了。隻是朝中關於礦稅的上疏依然源源不斷,已在家中調懾許久的趙誌皋上疏,言山東撫臣謁,謂眾怒如水火,不可向邇,若不及今取回馬堂以安反側,則將來事勢有不忍言者。夫礦稅之役臣亦逆知必有今日,今一見於天津,再見於上新河,然不意臨清一發若斯之烈也。臨清為運道咽喉,齊魯扼塞,民俗剽悍,加以東西南北之人貿易輻輳,乘亂一呼雲集霧合,此地一搖則三齊震動,京師欲安枕不可得。乞速下德音急撤回馬堂,行令撫按加意安撫,或念法不可弛。姑就一二倡亂者懲罰以弭觀望實,宗社無疆之福。

“又合著來誆朕!”朱翊鈞覽疏,臉上帶著慍色。縱然馬堂使的手段過激,但若背後沒人指點煽動,他是不信百姓就鬧的起來,還隻專門針對馬堂?礦稅監也不過這二三年的事,以前沒有稅監的時候,當地官民就能相安於無事?

“來人,”朱翊鈞略一思索,吩咐道:“那個王朝佐讓錦衣衛嚴加審問,務必找出幕後指使是誰。”

“是……”近侍得旨退下。而趙誌皋那封奏疏,自然毫無意外,不報。

稍後,有女官將最近朱翊鈞留下的奏疏收攏,搬回後殿王皇後處,再分門別類整理好收藏,以便日後皇帝問起也能馬上找到。

王皇後也看了最近諸多大臣的留中奏疏,深為憂慮,於國事她是沒什麼發言權,不像鄭貴妃——鄭愛妃服侍陛下處理朝政,可是大有‘紅袖添香覽奏疏’的韻味,身為皇後的她,這點確實不及。若是再讓她插嘴說兩句什麼‘臣妾願捐出白銀五千兩以救濟災民……’,陛下聽之一喜,然後讓閡宮上下,包括她皇後都要以鄭貴妃為榜樣,‘其中宮者,傳著各出所積之資,以救濟國用,甚見憂國為民之意。’

她能不出錢嗎?她這個皇後啊,要以貴妃為榜樣,要學她憂國為民……所以錢都是小事。

“對了,最近延祺宮那邊如何?”她突然又想了起朱常洛,也似乎許久沒有聽到王恭妃的消息了。楽彣説蛧

“回娘娘,一切,還好吧……”貼身女官說話吞吞吐吐,王皇後不禁多瞧了她兩眼:“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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