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感覺在此時都封閉了。他的眼睛缺殘似的向外看,在她周圍走動一下後,他走向門口。突然,他記起一件事似的回過頭,對她深深地鞠躬:“高貴的女士,忠誠的女性朋友!謝謝!謝謝你所做的一切,請在心中紀念一個受到嚴重懲罰的人。一個很可能被忽略,但決不是想要做出對不起任何人的事的人。”“你要離開此地?”她啞著嗓音回答。
他點點頭。“明早,愈早愈好。最早一班火車。”
“天!”她叫道,“去那兒?”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任何地方都好。任何地方。”
“喔!我親愛的朋友。”她聲音哀傷地說。在這時,維德拉起她的手要吻別,但她竟先吻了他的手。
然後她打開窗戶,看著外麵的月色。當她看到他的身影走到花園門邊時,她在後麵大聲叫道:“我相信,我相信你是偉大的,我相信你會得到幸福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潮濕、多霧、黑暗的黎明裏,維德像立下決心要遠行一樣地遊蕩到火車站。他仍未完全清醒。他仍在驚奇中追逐著他的夢。這夢光華四射美輪美奐,在令人無法忍受的現實中仍綻放著花朵。
喔!多麼羞辱呀!他昨夜仍把一切撇在一邊地夢到她。在到達火車站時,他才以清醒的精神向四周看了一下。黎明的曙光已閃在他周圍。她今晚仍期待著他嗎?“今夜”是多麼古老的呀!在還未發生前就消逝了。同時,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但至少,在想到她時,他的心中已無任何恐懼。他沒有一點離別的悵然,沒有不願意離去的情緒,沒有多愁善感的澀澀的感覺。隻有在他口中有股陳腐的味道。他漠然地像個陌生人離開了這幹燥、酸澀的故鄉。
那扇門打開了,一個火車站站員的臉出現在門的框框裏。所以,你很快就可以走了。維德念著窗上的指示標誌--怎樣走到月台。他並且問起一些遙遠地方的異圍城市。
“第二等?”
“嗯!第二等!”他回答,在一項不清楚的欲望中,他仍回避熟人。在這麼早的早晨,任何人向他問好,對他都是幹擾。他要完全相信此行是沒有附帶任何的懲罰。在這種精神之下,他說:“第三等!”
他走入車廂,注意到一位坐在第一排凳子上、慈祥、謙虛的人。“一個謙虛、和順的朋友。”他對自己說道,“他是我的鄰居。”但當他要把行李放到座位的一邊時,那位小小的矮人說:“等等,先生,我的腿在裏麵。”但此時,他也沒心情多問,他就漠不關心地把行李放在別處。他坐了下來,膝蓋朝外,使之不至於碰到對方。那位小矮個子的人輕輕地看他一眼:“先生,你不要因我的膝蓋而那麼麻煩。你打他們,他們也感覺不到什麼。”然後他把毯子掀開。“看呀!他根本沒腿!他們在軍醫院裏幫我切掉了。”他解釋著,有點高興並且很驕傲的樣子。然後,他健談地告訴維德他痛苦的故事:“我忍受過的苦是沒人會相信的。”他的聲音回蕩在空中。維德出神地想:“他的確受過比我更深的苦!”“布哥索是我的名字。”他在結束的時候說,“蘭德·布哥索。我是從赫德林來的。或我們自己說是理那。我是個共濟社的社員。”在說出這些消息後,那人滿足地沉默下來。
蒸氣機已開始規則地響著,使前一夜睡眠不充足的維德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他的鄰座拍了拍他的膝蓋,使他驚醒過來。“你看!”那位沒腿的人嘶嘶地說,“冬天裏還有這麼一大捧漂亮的花束。你看那位在二等車廂外站立的高貴女士!她一定是很愛那個男人才會為他買這麼貴的花。看!她用手帕蒙著臉哭起來了。但若是那位男士還沒來,他就太遲了。火車已經開始起動了--但,等等,她朝我們這方向走過來了:啊呀!我可以看見花束中還有山穀中的百合花,我幾乎可以聞到花香--天!耶穌基督,你這可憐的年輕淑女,看!她向第三等車廂走來了,她已知在這裏是不會有她認識的人了,她站在那裏哭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