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更好,這樣,我有幸可以向一位同鄉致意了。”這番談話後,他又埋在報紙中。他臉上有自我滿足、白我陶醉的樣子。“他好像在咀嚼婚姻的樂果。”
樂果嚐過後,紅心老K指著報紙上少年維特的照片,“你認為如何?”他以憂鬱的語調問。
“你相信今生今世還有這種無盡瘋狂式的戀情存在嗎?”
“在自然界!這是很自然的事。”維德頂撞似的回他一句。
紅心老K微笑著,然後說:“不錯,必須看一個人對自然界的定義是多寬廣和多狹窄了。所以你真的相信--在我們寫實的時代--”
“沒有什麼寫實的時代。”
“若你要如此說,那就算了。但是你總得承認每個時代都有其潮流和方向吧?例如一個時代的特色在另一時代裏就變得不可理喻了。早期的心靈狀態在今日當然也無法理喻。您能想像--例如:施洗者約翰,或我們要堅持剛才學過的例子少年維特或穿著高領的聖芳濟一喔,抱歉,我不是想冒犯你,不,真的,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維德對緊張的紅心老K安撫式的微笑後說:“我對施洗者約翰和聖芳濟卻沒有什麼異議。但是聖靈是吃蚱蜢才會臨身,忘形的境界說不定是由穿高領而來。我是寧可不信有這回事,但若我的消息正確的話:維特的創造者是位天性喜歡穿好衣服、矯揉造作、虛榮的人。”
兩人之間有段長的沉默,維德腦海內有個想法,他愈等愈久,愈不能把這想法驅走。終於他用微弱的聲音說:“您可不可能認識魏斯主任這個人?”這句話一出口,他就感覺渾身上下熱暈暈的。
紅心老K很驚訝地看著他:“當然!為什麼?”
“他是怎樣的人?他是什麼樣格調的人?我的意思是說他長的什麼樣子?個子是高還是矮?是老還是年輕?是令人討厭呢,還是令人愉快?無論如何,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由他的頭銜上猜得著他是位受過頗高教育的人。”
紅心老K很愉快地笑。“像許多人一樣。他也有很多缺點,同時,會可能,至少,我自己很自豪是有許多長處和優點,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魏斯主任。”
一切在很優雅、反諷,但可親的情況下進行。維德是善於應付精致感情狀態的人,他立刻在感覺之下伸出他的手。另一位也懷著相同的熱情與他握手。友情的盟約在兩人中發生了。
維德說出他的名字之後,主任高興地說:“你顯然就是今天早上到我家拜訪的那位先生。我們很誠懇地向你道歉,並向您表示我們的遺憾。尤其是我太太,我相信,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曾經在海邊的遊覽勝地見過一麵。”
“不是在海濱而是在山上的空氣療養地。”維德有點懊喪地說。
“不幸的是她必須再一次出門,不能來歡迎你。因為她和合唱團的婦女已有約在先。我才從車站回來,我希望您不至於因此失望。若你不介意我的侵擾,那,請您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理想社。您不要拘形式,就像您現在穿的這樣子就可以了。還有,我太太是理想社的榮譽社長。”
“理想社?”
“喔!是的,我真健忘,您完全不知這件事。”說完之後,他以運動員起跳時的動作先後退幾步,然後以飛奔前衝的姿勢講起這個社。“這是對我逝去的嶽丈的追恩和緬懷。是輕鬆的場合,沒有任何的拘束,沒有固定儀式、服裝和各種虛偽,也沒有正式的晚餐,純粹是要培養較有內容的社交活動,提升每個社員的精神領域。在一天辛苦的工作後可以得到充分的恢複(當然我必須說明二者是不互相衝突的)。這種場合自然有音樂,音樂是占極重大地位。--其參與的朋友,聚會的地點,以及如何安排聚會等等,通常聚會的日子是星期一、三、五。”
維德很注意地傾聽他的話,但是在另一方麵他的精神卻凝聚到眼睛。他打量著,這位就是房子主人不在時照顧房子的人。為何他會胡思亂想把對方想成荒唐笨拙的人?這位紅心老K完全不是那個類型的喜劇人物,他驚訝地注視眼前的人,屏住呼吸,幾乎要昏厥了。現在你應高興才對,他竟然是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一表人才的人。他是光榮驕傲的男子漢。維德發現一切都秩序井然,顯然她是愛他的。其實,維德自認沒有任何妄想。上帝禁止他有這種想法。相反的,若情況不是這樣,那有一天,維德自認會有一大堆麻煩和困擾。對她而言,夢鄉之會是無法追憶的。因為她竟然知道要來訪之後還出發去郊外遠足。這種作為毫無疑問證明這女人是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你也是音樂劇迷吧?”老K的聲音在維德的腦海中回響,“或你喜歡音樂?是不是?”
“我相信如此,但我實在也不太清楚,還要看很多因素才能決定!”
教堂的鍾聲響起。
“三點了?”老K很快地站起來,“我講話講得忘了時間,我必須盡快趕到博物館。--那麼,我盼望,你能讓我有機會在理想社歡迎你。”
老K猶豫地握維德的手後,很快地走了。維德在後巷徘徊,心情是絕望的。多少次,他告訴自己:“維德,你要快樂點兒。”但一點兒幫助也沒有,他仍是受挫、失望。“剛才並沒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呀!”但不論他怎樣安慰自己,他的挫折感還是很重。他走過城市,直走到城外,他走累了,站在城外看著整個城市。然後,他才啟程回家去。他把自己的身體安置在床上,四肢伸展,躺得他感到好過一點兒。這一切之後,他的身體祝他“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