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從他手裏拿過碟子,瞥了宋豐豐一眼。
宋豐豐眼睛睜圓了,呆呆看著喻冬,看久了,看得眼睛都酸了,眼淚也快要出來了,才慢慢低下頭。
小隔間裏一時間靜下來,隻能聽到外頭的各種聲音,器皿碰撞,小孩大哭,還有不遠處輝煌街上的各種吆喝。
喻冬推了推宋豐豐:“你別告訴我外婆。”
“不可能。”宋豐豐擦了擦鼻子,“你耳朵都聾了為什麼不告訴她。”
“我不想讓我爸知道!”喻冬提高了聲音,“我不想讓他知道!”
宋豐豐聽周蘭說過,喻冬和他爸爸關係非常糟糕,他一直不知道糟糕到什麼程度,現在反倒稍微有了些了解。
對喻冬的要求,宋豐豐沒應聲,也沒有繼續追問。實際上接下來的時間裏他都異常沉默,甚至去取回自行車、付了打電話的五毛錢、和喻冬一起回家之後,他拒絕了周蘭挽留他吃飯的請求,一個人推著自行車慢吞吞回家了。
對於肩膀和腦袋上的傷,喻冬對周蘭撒了謊。他說是踢球的時候摔的,周蘭半信半疑,但喻冬說起謊來太過真實,連帶過程也描述得非常具體,周蘭問了幾遍之後就停了。
周蘭年紀大了,晚上睡得早,喻冬每天晚上都要學到很晚,家裏沒人看電視,兩層半的小樓房靜悄悄的。等喻冬艱難地洗了澡,周蘭又問了他幾句,才將他放回房間。
“早點休息,不要太晚了。”周蘭很不放心,給喻冬又煮了一碗雞蛋糖水,“宋豐豐今晚吃什麼呢?他家又沒人做飯。”
喻冬心想沒人做飯,他揣著兩千塊錢,在外麵吃什麼都行。
鎮痛藥的藥效漸漸消失了,喻冬坐在書桌前,被肩膀和後腦勺的痛折磨得隻能趴在桌上喘氣。
他開始後悔了。為什麼要給宋豐豐出頭呢?他被人誆了就誆了,和他喻冬有什麼關係?宋豐豐傻,他喻冬又不傻,這些人是能隨便招惹的嗎?
疼痛讓他開始漫無邊際地亂想,一會兒怨宋豐豐,一會兒怨龍哥和襲擊他的人,最後把自己也怨恨上了。
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睡著。他現在開始怨張敬沒有在他們離開診所之前給他兩顆鎮痛藥,等將一圈人都埋怨完了,又開始厭惡無能為力的自己。
以後再也不幫宋豐豐出頭了。喻冬擦了擦眼睛,心想。宋豐豐人不壞,而且對自己很好,可是自己也要清醒些,這樣的朋友是不能交的——想到這裏,喻冬突然一頓,皺著眉頭慢慢坐直身。
“交朋友講地位,講有沒有用,那些沒用處的朋友是不能交的”——他被自己惡心壞了。
這是父親常常掛在嘴邊的話,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已經死死在他腦子裏紮了根。
喻冬呸了幾聲,終於放棄做習題,轉身滾到床上準備趴著睡一下。雖然是秋季,但秋老虎凶猛,蚊蟲仍舊一茬接一茬地繁衍。他趴了幾分鍾,起身準備關窗,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玉河橋上有個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那人下了玉河橋,拐個彎,從周蘭家門前經過,徑直往前去。
喻冬大喊了一聲:“宋豐豐!”
宋豐豐立刻刹車,調轉車頭來到喻冬樓下:“你還沒睡?”
“睡不著,疼死了。”喻冬跳下床,跑到陽台上,“你去哪裏?都一點鍾了。”
路燈照亮了宋豐豐憂慮的眼睛。夜色沉重,燈光明亮,宋豐豐的黝黑膚色不顯眼了,濃眉大眼的臉上是清清楚楚的愧疚和擔憂。
“喻冬,我對不起你。”他認認真真地說,“我去找龍哥,我知道他們在哪裏。我幫你報仇。他們讓你聾了,我也要讓他們……”
喻冬大吃一驚,急急忙忙打斷他的話:“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