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人,是因為良心不安嗎?”哈沃突然變得陰陽怪氣,眼睛斜直地望著天空,“不是我非要種他媽的稻子,而是我本來是要種他媽的稻子。可就是因為你,種了那該死的甘蔗,非要釀他媽的甘蔗酒,我才上當種了甘蔗。不然的話,早在上個月,我就可以收獲白米,甚至幾麻袋的土豆。
“想知道大家現在都怎樣說嗎?貝殼,從海裏漂來的傻子,像瘟疫一樣傳染了十裏八鄉種甘蔗,現在到處都是甘蔗,沒用的甘蔗,把牲口的肚子都吃壞了,還害得我們被巫虎毆打。如果不是因為你這顆掃把星,大家早就收獲了!閑置出土地,想種什麼就種什麼,根本不需要提心吊膽半夜出門去收莊稼!”
我咬了咬牙,克製自己的憤怒,吃驚地望著哈沃,“這是哪個混蛋‘大家‘對你說的?我沒告訴任何人耕種甘蔗,沒告訴任何人販賣甘蔗酒。就因為我從沙旺手裏買回了木屋和釣船,被他狠狠地撈了一筆錢,你們就他媽的風言風語地傳開了。我的甘蔗林就在山坡上,那是我沒日沒夜地撿碎石、背土壤變肥沃的,所以我才有了甘蔗酒。可是你們呢?你們看到了什麼?看到的又是什麼?像鼠群一樣瞪著眼睛,隻管朝甜頭衝上去!”
哈沃沉默了,不斷地眨著眼睛,以致顴骨上凝結的血痂也跟著顫動。這是三眼蛇的傑作,皮靴踢臉造成的瘡疤。我有些同情他,現實困境對他長久地苛刻,他還有一大堆孩子,還有祖墳和族譜,還有總想挺直的脊梁。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生活的無奈,“哈沃,我沒時間給你解釋太多,許多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或者,即便是知道了,你也不會懂!你不該再留在島上。你有孩子,有老婆,就算為了他們,也不該留下!”我望一眼他那鋥亮的皮靴,以確定自己不會看錯,“你是有雙腳的,就算打不過巫虎勢力,還可以帶妻兒逃跑!別再抱幻想了,這是一場侵略,他們當麵強暴你的老婆,正是因為你屈服了!”
“那又怎麼樣?”哈沃一下子怒了,雙眼瞪得通紅,“失去了田產,我們隻能流浪。到時候,有的是惡棍來**流浪漢的老婆。貝殼,別自以為救了我就了不起,他們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別再逞英雄了,你隻會把不相幹的人拖到渾水裏去!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瞧瞧你自己吧,你有什麼?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你當然可以不管不顧,盡情地去折騰......聽我一句忠告吧,貝殼,老漁夫教給你的那些東西不頂用,一意孤行隻會害了更多的人,讓更多的村子不得安寧。”
這個一向少言寡語的莊稼漢,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強硬,對我這種更該少言寡語的人充滿了成見?我不得不懷疑到巫虎的頭上,“哈沃,別聽信巫虎的話,他擅長花言巧語!”
哈沃撇了撇嘴,不屑地冷哼一笑,“難道要聽信你?一個貝殼的豪言壯語?我還沒把自己的眼睛也種到田地裏去。”他擺了擺手上的懸賞告示單,“看到沒有?我每貼出一張,巫虎就會給我一百緬元。這座島嶼上有三十幾個村子,每個村子的街頭巷尾都可以張貼。路過人群密集的地方,我還可以多貼幾張,巫虎才不會在乎。我可以從島北一直貼到島南,這將是多少緬元?粗略估算一下,抵得上我種兩年的稻子。沒人敢再嘲笑我、嘲笑我們家的窗戶是蜘蛛網做的!”
激烈和怨忿的言詞麵前,我仿佛是看明白了,他剛才的沉默不是因為他放棄了固執,恰恰相反,而是他自認為在對我忍讓,甚至包容。
我也拉下臉色,鄭重地告誡:“哈沃,我當初救你,什麼也不為。而你呢,被我救下,又為了什麼?”我瞥一眼他手上拿著的懸賞告示單,這些將要張貼散布的人麵畫像,就如同巫虎的輕蔑與冷笑,叫人看了分外刺眼,“貼一張一百!?巫虎現在籠絡你,是出於謀略利用,不然你又憑什麼?有的是莊稼漢幹得比你好!別忘記三眼蛇是怎樣對待你的,他們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