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直戳戳立在她麵前。

就算他不是背著光而是背著她,她也認得出。

奚景恒!

大概是受了重傷心情容易低落,看到奚景恒的時候阿無險些哭了,不隻眼睛,心裏也酸酸的,但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她很快回過神,忍住了,客氣禮貌的向奚景恒開口說道:“奚將軍,我玉寧還在嗎?”

奚景恒點點頭,表情極其凝重。

“傷亡慘重嗎?”聽玉息令哥說起過玉寧的曆史,玉寧人已經好幾十年沒打過這麼慘烈的仗了,想必傷亡無數。

“是。”

“那麼,奚將軍,貴國已經進駐玉寧了嗎?”

奚景恒搖搖頭:“我偃朝重承諾,說與玉寧結盟便不會行侵吞之事。”

阿無似是不信問奚景恒:“說實話,貴國君主的風評實在不怎麼好,很難讓人信服,恐怕打著結盟的旗號要我玉寧付出極大的代價吧?說來聽聽,我也好斟酌斟酌。”

重傷未愈,又在午時的太陽下站了這好一會兒,阿無有些支持不住,身體搖晃了兩下,奚景恒忙伸手扶住了她細細的手臂,他絕對不會知道這簡單的身體碰觸讓阿無心中起了多大的波瀾。

她甚至想,如果,當初奚景恒有這樣一半的體貼也許自己的命運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可惜,他的心他的身從來不肯為她半分。

阿無覺得自己無趣,想這些做什麼,時光又不可能重來,即便重來奚景恒依舊還是那個奚景恒,一切都不會變。

奚景恒扶她回到營帳扶她在軟椅上坐下便端莊肅穆的坐到她麵前,不錯眼珠的審視著她。

“奚將軍怎麼這樣看我?”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要透過眼鏡看透人的靈魂,可她阿無已非昨日蘇盛錦,不怕看。

“你是蘇盛錦。”

阿無一愣,然後笑:“怎麼,奚將軍,你拿了我玉寧城不夠還想要我的人嗎?”

她的笑,散漫而稍微帶著輕佻,沒有蘇盛錦一絲一毫的影子,蘇盛錦一生都不會這樣笑的,可阿無笑得這樣自在,好像她生來就這樣。

奚景恒有些迷惑,但看到阿無的手他又覺得她是蘇盛錦,畢竟天下間兩個相隔千裏的女人同樣的手上有同樣的傷疤也太罕見。

“你右手有兩道傷疤,與蘇盛錦一模一樣。”奚景恒說道。

阿無舉起右手到眼前看了看,奚景恒觀察著她的表情,發現她並沒有一絲一毫不自在,她伸手到他麵前——左手,左手上赫然幾道雜亂的疤痕,雖然很淡,但仍舊數得出,阿無還是笑著問他:“奚將軍,蘇盛錦左手也是這樣斑駁不堪嗎?”

奚景恒愣住,蘇盛錦的左手,他沒有留意也未曾聽說,可如果時隔五年她又舞刀弄劍左手再劃個幾道傷疤也合情合理。

看出他猶疑,阿無收回手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稍微挑著眼看奚景恒,說來別人可能都不信,三年夫妻,當丈夫的卻隻能依靠傷口來辨認妻子,可笑。

“或者,我身體上有什麼地方和蘇盛錦也是一樣?我蝴蝶骨上有一塊花朵樣的胎記,蘇盛錦可有?”

“……”

“奚將軍,等你想起什麼再來與我對照,若有那大概就是上天給你們的緣分,我就認命再嫁一次,怎樣?”阿無喝了口水,不小心嗆到,猛咳兩聲,扯動了腰上的傷口,疼得眉毛擰在眉心一處。

奚景恒說了聲好好休息便出去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阿無止了咳,淡定又喝兩口水,忽而又慶幸,還好她的一生沒有全都托付給奚景恒,身雖受苦,心卻舒暢,那一點點感傷等她傷好自然就煙消雲散了。

日光試圖穿過帳篷,卻被營帳頑固的抵禦在外,一絲一毫不得窺探,奚景恒就是那光,而她就是那布,雖已粗糲,但仍堅定。

傷漸漸好轉的阿無還沒被允許回玉寧,奚景恒說在等聖裁。

等待聖裁的日子,阿無有時候會和奚景恒討論兵法討論北狄再次來襲的路數來打發時間。

奚景恒說,玉寧幾場小勝多半是運氣,北狄人一旦動真格玉寧舉步維艱。

阿無眼一斜:否則奚將軍你如何有英雄救美的機會?

奚景恒一噎,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獒犬戰術哪裏學來的。

阿無驚坐起:說到這個,我的獒犬還剩下多少?我的巴沃呢?

“還剩五十三隻,巴沃身中流劍,信送至後老軍醫救了半個時辰沒有救活,埋在軍營邊的胡楊樹下。”

阿無臉上現出悲傷的神色:“巴沃沒睜眼我就抱來養,養得兒子一樣親,就這樣沒了。”

奚景恒難得幽默了一回,他說:“雖兒子沒了,女兒還在,她還在睡,大概也快醒了。”

她的女兒?

“你昏睡的時候一直在喊普蘭,我想應該是你女兒,所以派人去把她救回來了。北狄人給她灌了許多烈酒,睡了很久。”奚景恒說道。

阿無想起,玉寧城初見的時候她與普蘭在一起,奚景恒應該是誤會了,但,正好不是嗎?

普蘭醒來的時候已近黃昏,阿無守到她睜開那雙美麗如星子般的眼睛,普蘭嚎啕大哭著撲進她懷裏叫“阿娘”,哭夠了,聽說有好吃的又不哭了,掛著兩行淚邊抽噎著邊吃東西,一邊罵北狄人壞,最後才想起問阿無這是哪裏,聽說是偃朝的軍營,普蘭大眼睛一撲閃又哭了,剛吃飽,力氣大,聲音很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