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小德子的眼淚滴入月影,惹人心碎。
“秋姑娘,娘娘還是嬪人時,不知有多少夜晚思念起秋姑娘,可是娘娘卻強忍著,不去禦膳房找秋姑娘。”
小德子淒然一笑,月光映著淚滴,如冰如霜,“後來娘娘做了貴妃,已經在後宮裏熬出頭了,卻也強忍著不去找秋姑娘,秋姑娘可知道為什麼?”
“碧柔和我說過,那時還沒出月子,按照習俗要避三光。”
沐秋的憐音落下,小德子苦澀的搖搖頭,“秋姑娘,如果娘娘執意要避三光,還會踏出府門,跳下青階為秋姑娘爭公道嗎?”
問完之後,小德子狠狠抽泣了兩聲,徒然一聲苦歎,“秋姑娘,娘娘忍著思念和心碎不去找秋姑娘,隻因為娘娘覺得自己不配再做秋姑娘的朋友了。”
答案來的如此突然,使沐秋默默的愣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秋姑娘,娘娘的確曾經委身於秀貴妃,這是娘娘一生也忘卻不了的痛。”
提起亂七八糟的往事,盡管秀貴妃已經死了,小德子依然恨得咬緊牙關,“可是,秋姑娘,在奴才眼裏,娘娘非凡不是懦弱的女人,更是天下最堅強的女人。”
皇城裏就是這樣,無論是罪臣之女還是貴妃娘娘,有時候想要活下來,必須要放下驕傲,懂得堅強。
“秋姑娘,娘娘的命運比不得秋姑娘,娘娘先後失去過兩個孩子,老天何曾對娘娘公平過?”
小德子揚起淚眸,望著沐秋的眼睛,淒然的一笑,“奴才鬥膽,請秋姑娘說一句公道話,顧七強、趙梨芳、白無求、秀貴妃,這些人哪一個沒有對娘娘下過毒手?哪一個不該死?”
“如果……如果隻是這些人……”
沐秋深深垂下頭,想一想碧柔受過的苦,驀然間淚滴順腮而流,“大德公公,你比我更知道,不僅僅是這些人。”
“沒錯,還有其他人,都是在榮華殿裏侮辱過娘娘和娘娘兒子的人。”
小德子潸然淚下,唇角掛著蒼白的笑容,“秋姑娘沒去過活死人墓園,可是奴才卻在那裏受過罰,知道那是怎樣一個地方,幾乎每天都有死人被抬出去,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提到榮華殿,本以為是像地獄一樣恐怖,卻沒想到一句話就夠,“榮華殿裏沒有希望。”
一個沒有希望的地方,甚至比一個隻有絕望的地方更可怕。
小德子深深歎息,繼續說著碧柔的苦楚,“秋姑娘,當人人都沒有希望的時候,人人的尊卑都一樣了,那時候,平時更卑微的人會變本加厲的欺辱更尊貴的人,秋姑娘能想象娘娘在榮華殿裏過什麼樣的生活嗎?”
沐秋輕輕咬著嘴唇,淚水滑入唇角,又苦又鹹又濕。
“秋姑娘,奴才想象不出娘娘在榮華殿裏過什麼樣的日子。”
小德子輕輕擦一擦淚水,回憶往昔時,猶如鈍刀子剌肉,“秋姑娘,太子哥退位以後,奴才去榮華殿接回娘娘,看見娘娘的頭發很稀薄,嘴唇裏都是爛的,背上都是紫的,指尖都是破的,秋姑娘知道為什麼嗎?”
“大德公公,請你……請你不要說了。”
沐秋轉身咽下淚水,卻擋不住小德子泣著血淚的哭訴,“頭發稀薄是被人抓的,嘴唇裏都是爛的是被耳光打的,背上都是紫的是被人摁在地上踩的,指尖都是破的是娘娘為了忍著疼而扒著青磚。”
小德子終於說了這些惹人心痛肮髒事,突然一拳砸向青磚,打破了拳頭,“秋姑娘!別的女人挨了這樣的欺辱,至少還能嚎兩聲,而娘娘的嗓子連叫也叫不出,這是什麼天理!狗屁!”
罵聲落下,小德子邊哭邊笑,笑聲很詭異,既有心疼也有憤恨,“秋姑娘,當奴才為娘娘塗藥的時候,你知道奴才心裏怎樣想嗎?”
“大德公公,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沐秋苦澀的搖搖頭,覺得腦子裏一片蒼茫,竟然不知道碧柔做下殺人藏屍的大案,究竟是不是錯的。
“秋姑娘,娘娘的傷口觸目驚心,那時奴才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把欺辱娘娘的人一個一個揪出來,一刀一刀的剁碎,哪怕是吐了娘娘一口吐沫的,哪怕是翻了娘娘一個白眼的,都殺光,都殺光,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小德子越說越痛,狠狠將拳頭攥成慘白,鋼牙將嘴唇咬破,“娘娘受著這樣的欺辱,每天活在那個沒有希望的地方,卻不能自尋短見,隻因為娘娘要活著,要為了保護兒子而活著。”
這些事,碧柔從沒有和沐秋提過,沐秋也並不知道曾經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