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事過境遷,物是人非。
多希望今生不再遇見,沐秋就會是江川流心中永遠俏麗的小姑娘。
霧水蒙住了雙眼,卑微屈彎了膝頭,沐秋退了兩步,輕輕低下眉目,“江大人……江大人安好。”
“沐秋,沐秋。”江川流瞪大眼睛,簡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顫抖的嘴唇流出哽咽,“我,我,我找你這麼多年,就換你一聲大人安好,連我的名字都不肯呼喚。”
沐秋不敢抬起頭,不敢看著江川流的眼睛,委屈的眼淚滴落衣襟,“江大人尊貴,婢女卑微。”
“誰尊貴?誰卑微?”江川流頹然後退兩步,眼淚止不住,人也像失去靈魂,“是不是因為這一身官袍?”
江川流慢慢動手,解開絆扣,脫下一身翰林官袍揚在風裏,單薄的衣衫擋不住寒冷,再冷也冷不過無情。
沐秋看到官袍散落在冷冷青石雪中,心痛的猶如撕裂,卻硬下一條心,狠狠咬著嘴唇,“江大人如果沒有吩咐,婢女就回禦膳房了。”
江川流的輕輕哽咽,更是割碎人心,“沐秋,你不認我嗎?”
沐秋驀然轉身,趁著沒有哭出聲響之前,匆匆逃回禦膳房,跑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狠狠咬著手背。
嘴唇早已咬破,鮮血染紅指尖。
淚是燙的,血是熱的,心是冷的。
連續三天,皇帝下了朝就去到秀貴妃的宮裏,小啞女一直沒有再出現。
秀貴妃隻說是風寒未愈,多喝幾副湯藥就會好的,皇帝也不好說去探望一個宮女,大家一直互相忍著。
終於在第三天時,皇帝看似無意說了一句,“最近天氣要轉暖了,用不用太醫來宮裏下一驅蟲的藥?”
這句話問出來以後,貴妃就明白了,時機已經成熟了。
今夜,秀貴妃給皇帝燙了美酒,準備了美味佳肴,幾盅入喉以後,秀貴妃說要行個方便,於是將皇帝獨自留在寢房裏。
幽幽清夜,獨飲相思酒,心頭幾分落寞。
酒杯再次斟滿時,悠悠遠空傳來琵琶淺鳴。
這種音律,如此熟悉,皇帝站起來推開窗,將頭探出去,讓琵琶憐音來得更加淒苦。
弦音艾艾,宛若一個孤獨的少女哭泣,如此柔弱無助,竟然無人憐惜。
音律飄進月色,也飄進皇帝心裏,喚回早已忘卻的回憶。
這支半首曲,是皇帝還是太子時,為秀貴妃寫的琵琶曲。
那時太子之位搖搖欲墜,隨時有殺身大禍,秀貴妃一個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卻每天袖裏藏刀,緊緊守護在身邊。
盡管少年英俊,盡管美女風韻,卻不曾有過一天安心日子。
半支曲始終沒有寫完,今天又在耳畔縈繞,怎能讓人心頭不酸楚?
皇帝咽下傷悲踏入月色,尋著曲音追過去,見到一扇虛掩的門立即推開,灑進一片月光。
月光映亮了弄弦人,一個楚楚的白裙少女,瘦臉貼著琴頸,淚痕潤濕臉龐,琵琶墊在交疊的腿上。
正如那年的秀兒,甚至更加淒苦無依。
“秀兒。”
恍惚之間,皇帝脫口而出,這才發覺認錯了人,眼前的少女不是那年的秀兒,而是三天未見的小啞女。
皇帝愣在月色裏,半曲終了以後,小啞女期期艾艾的咬著紅唇。
沉默了許久,剛想一步踏進去,秀貴妃出現在眼前,“萬歲?”
一聲輕喚後,秀貴妃掩好了門,也鎖住皇帝的回憶。
“萬歲,小啞女風寒未愈,不能受風。”
“是,是,不能受風。”
皇帝回轉思緒後,一聲長長的哀歎,言語裏充滿愧疚,“秀兒,那半支曲,朕早該寫完。”
“萬歲,臣妾覺得,半支曲更美妙。”
秀貴妃扶著皇帝回到寢房,烈酒也品不出滋味。
久久以後,皇帝扶著熏醉的額頭,無奈的一笑,“如果小啞女沒染風寒,還可以給朕揉一揉。”
秀貴妃扶著皇帝坐進床沿,幫著皇帝解開衣絆紐扣,“萬歲明天過來吧,小啞女該好了,可以給萬歲好好調理。”
皇帝眼眸瞬間清亮,低眉笑一笑,“好,朕明天一定過來。”
碧柔放下琵琶,拭去眼角淚滴,輕輕坐在床角,心裏有一絲惴惴不安。
今夜秀貴妃突然來到寢房,讓碧柔弄響琵琶,刻意的叮囑過,如果皇帝半路來了,隻要低頭哭泣就行了,千萬不要起身接駕行禮下跪。
碧柔聽話了,一切都按秀貴妃說的去做了,不知道下一次皇帝再來,秀貴妃又會讓自己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