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蕭推門入屋,下一刻,神色微滯。
申屠燼不知何時從木榻上滾了下來,整個人半坐於地,上半身趴在床頭,下半身拖在地上,抱著懷中被褥似哭似歎,長噓不已。
雲蕭回身將門闔上。
申屠燼回頭看見有人進來,眼中恍恍惚惚,待得雲蕭走進,長歎一聲拉住雲蕭的衣袖就哭。
“我申屠燼還真是沒用,再比一次竟還是輸給了他……”
雲蕭猜測申屠燼所說應是與盛宴比酒之事,既對結果如此了然,一時也不知他究竟是清醒著還是仍舊醉著。
“如果能嬴,我作為大哥,與他言明,不論如何也了了心願……”申屠燼掩麵喟歎:“如今又是小弟……叫我如何開口……”
雲蕭微蹙眉看他,不明所以。
申屠燼自嗟自歎,一時掩麵一時哀嚎,滿麵糾結,數次欲言又止。臉上神色極為複雜。“三弟啊……你二哥我……”
支吾半晌,申屠燼埋頭於被褥中,自顧自道:“你二哥我好像不正常……”語聲又頓半晌,他哀歎道:“我似是喜歡上咱們大哥了。”
終於說出心中之言,申屠燼拽緊雲蕭長袖痛聲道:“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哪……想我一介風流浪子,心下也是十分痛心……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以手蓋臉,申屠燼垂下頭,又是哀歎:“明明往日隻喜流連花叢,怎的遇到他就……”
直到此時雲蕭才終於聽懂了申屠燼口中所訴,不由一驚。
申屠燼續道:“我與他相識兩年多,皆好山水風光,實在誌趣相投得很,數次結伴相遊,真是人生美事……不曾想慢慢地我竟對他生出了這般那般的心思……真是愧為知己……”
雲蕭愣愣的,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我大哥申屠嘯若知我在外多年竟生出龍陽之好……便是入了地下也會氣得爬出來打斷我的腿……”長歎一聲,地上的人竟自潸然淚下:“他膝下就流闡一個女兒……我對不起他在天之靈……對不起申屠家……”
雲蕭愣在原地,久久無言。似覺有哪裏不對,隻是一時驚震未及回神,便未想到。
“此次再度結義,我與他兄弟之緣隻應更深……既承他為義兄,申屠燼必不能害他……”一聲長歎,申屠燼把頭埋進被褥中低啞道:“若他是家中獨子更當難為……我若是坦白於他也是有悖常理……隻是心裏……為何這樣放不下……?”
雲蕭聽聞此話,驀然間有些受觸動,恍然思及公輸雲與公輸雨,不由便怔了少許,回過神來擰眉沉忖一瞬,扶了地上的人起身。
“二哥先歇息吧。”青衣的人將申屠燼扶至榻上,見得他掩麵淚流,心自怔忤,隱隱地覺到窒息與寒意。
青衣的人按劍於桌,枯坐榻邊,眼睛直直地看著夜色中一片虛無。
戀己不能戀,愛己不能愛。
所戀不能戀,所愛不能愛。
便是這樣一個道理。
同樣不可與人言的心思,申屠燼醉酒一場,卻是毫無保留地告知了他……
雲蕭斂目而靜,低頭刹那,手指於霜華劍上慢慢撫過。
而他因心中藏緒,連醉也不敢。
驀然指尖一顫,一顆血珠於劍刃之上沁出,淡淡的冷櫻香氣於夜間漫漫散了開來,似淒不淒,似冷不冷,泠然寂寂。
……
武帝十五年,端木孑仙身死連城,夏國再無天啟神示清雲鑒輔國安邦定武林,乃至江湖紛亂,家國不定,逐年勢傾,予外邦以可趁之機,戰火隨之而至,百姓流離失所,天下大亂……老朽所預,皆因你一人錯生執妄所致!
……
你師父,最後是死在你手裏。
……
一夜無眠,冷坐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