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辭舊方迎新
福叔年邁,人胖胖的,總是樂嗬嗬的一張笑臉迎人。
如今老人家跪伏在薛齡身邊,白發人送黑發人,長淚透襟,哭得人心酸。
“阿娘,那個爺爺哭的好難過,他是餓了嗎?”
有小孩兒童言童語,天真不知世事。
“快吃你的餅,一會兒蟲蟲吃了,你就餓肚子……”
婦人抹著眼淚,把孩子抱開了。
“那他為什麼說是毒藥?”
“為什麼騙我們?”
“那救人換功績的事兒還算嗎?”
“肯定也是騙我們的,這個薛狗,嘴裏什麼時候有一句好話!”
……
即便已經知道是一場誤會了,囚犯們還是憤懣不滿,言語間都是敵意。
馮莽想喚一喚薛齡,但是薛齡身上到處都是紗布,根本無處下手,隻能頹然的癱坐在地。
“問了幾個醫師,都說……都說大人是豁了命,傷了本源,才會油盡燈枯……沒得救了……”
一個彪形大漢、街頭無賴,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二十幾個兔妖……個頭比那醉仙居都高半截,一爪子就拍死人了,他生生扛了好幾下,就為了引開兔妖,好讓我救人……”
有幸存者忙點頭應和:“是是,救的就是我們,要不是馮莽拉我,我一家就被兔妖生吞了!”
馮莽越說越順,他覺得委屈,替薛齡委屈。
“他一個人,把兔妖都引出城,為了不讓兔妖再進城,讓我放了虎口石,堵兔妖,堵了兔妖,也堵了他自己的生路……”
“好好的人成了這副模樣……”
欠了人家一條人命,還親手堵了救命恩人的生路。
馮莽內心的愧疚,像是螞蟻、毒蟲一樣,不停的細細啃咬,不放過角角落落。
福叔聽了這些,更是泣不成聲,“大人啊!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辛參領緊皺的眉頭鬆開了,她大概明白,為什麼青陽縣的人對薛齡的態度這麼極端了。
為了達到目的,在道德之下,律法之上的規則範圍內,他可以不擇手段,壓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
說的好聽一點,叫君子論心不論跡,說的難聽一點,就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受了薛齡幫助的人,自然極盡讚賞,被他利用的人,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這樣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若有機會,定能有一番作為,極易豎笛,也是大凶險。
師傅說過,朝堂上有很多種人,多的是無用的廢物蠹蟲,除了腦子一根筋的名臣,媚上欺下的佞臣,還有能幹凶殘的酷吏……
蠹蟲,肥而殺之;名臣,敬而遠之;酷吏,馴為己用。
可惜了,若是薛齡不死,她還可以想辦法收為己用,馴成手上最利的刀刃,才能做到如虎添翼。
地牢安靜的像是一座墳墓。
聽了老醫師說的噩耗,眾人反應不一,或悲泣,或得意,或欣喜,或默然……
此前他們不曾與薛齡相識,往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不可一世的薛狗快死了。
兔死狐悲,狐狸悲傷的不是兔子死了,而是自己的境遇,也猶如他們此刻的心境。
福叔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了薛齡身上,打透了包紮傷口的紗布,滲透進了傷口,洇成一團水紅。
而眾人視線裏的薛齡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正在做夢,一個歡喜而悲傷的夢。
夢裏,他回到了老道士意外離世的那年冬天,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有人發現了落水的孩子,眼看著老道士想要跳下水去救人,薛齡先一步下水,撈起了那個快窒息的小孩。
寒風刺骨,江水冰冷,當他癱軟在地,像是一條上了岸的魚一樣,大力喘息。
老道士牽著小薛齡,滿臉關切,小薛齡還拿著剛出爐熱騰騰的烤紅薯。
“哎呀,臭小子,那人和你長得好像!我摸你的骨頭,你若是長大了大概就是這副模樣……”
小薛齡餓了,眼裏隻有熱騰騰的烤紅薯,搖著老道士的胳膊,催人走。
“老道士年紀大,大白天的眼花啦!人救上來了就好,快走吧,紅薯都快涼了!”
“哎!好好好,這就走人救上來了就好,見過你長大的麵相,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人呐留在過去,活著就隻有痛苦,隻要本心不壞,總歸也差不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