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眼睛盯住範武成,但想到夢境中人翟辛平身處此境,絕不會如此心浮氣躁,視野硬生生從範武成臉上移開,暗感範武成真要是內應,他什麼話試探,不是刺激範武成狗急跳牆嗎?
要沉住氣!
一定要沉住氣!
韓謙在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範武成這狗奴才真有問題,遲早會露出馬腳來。
範大黑皮膚黢黑,體形更為壯碩,粗布衣裳下肌肉賁起,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範大黑雖然對自己這個少主人也頗為不滿,眼睛裏也不知道掩飾,眉眼間卻沒有範武成太著痕跡的那種傲氣跟輕視,走過來接住韁繩,甕聲道:
“少主,你別看阿紫瘦了一些,但性子很野,動不動就咬別的馬,力氣也大,你騎它可不能拿鞭子瞎抽。少主您要是被掀下馬背,摔著磕著,我們可擔當不起……要不,少主你換匹馬騎——那匹奶魚性子就很溫順。”
韓謙看到範大黑要他騎旁邊那匹看上去更溫順的粟色馬,不耐煩的跟他道:
“你替我牽住馬,我就騎阿紫圍著山莊跑兩圈,不礙事。”
範大黑卻也不覺得替少主韓謙牽馬有什麼丟臉的,甚至還想看到少主韓謙從馬背上摔下來看個樂子,牽著馬就沿場地邊跑起來。
範武成則是悶聲不吭的跟在後麵。
到宣州這六年,平日都是馬車接送,韓謙都不記得自己騎過幾回馬,更不要練習射箭了。
韓謙這時候跨上馬,圍著二三十畝大的山莊跑了幾圈,就氣喘籲籲,大腿內側也磨得生疼,心裏直叫苦,但想到要縱馬跑這點路都覺得辛苦,日後生變,不能指望那些狼心狗肺的家兵,他要怎麼跑路?
韓謙咬牙下去,漸漸也就沒覺得有多麼辛苦。
範武成中途就找借口離開了;範大黑卻是不急不躁的牽住馬,防備脾氣急躁的紫鬃馬會暴走,將少主韓謙掀翻在地。
剛剛入秋,到中午時,山裏還是有些炎熱,韓謙身上的衣裳濕過好幾回。
女婢晴雲跑過來,看到韓謙還腰椎挺直的坐在馬背上,頗為意外:
“公子以往騎一會兒馬,都要大叫骨子架子要被顛散了,今怎麼這麼好的興致?”
晴雲原本是韓道勳在戰亂中收養的孤女,才十四五歲,人長得瘦,五官細看還頗為精致,但有一塊半巴掌大的暗紅色胎印,遮住鼻梁及大半邊左臉頰,看著像是一張猙獰的半張鬼臉麵具遮住臉上,特別的刺眼。
韓謙到金陵後,身邊連個漂亮的暖床丫鬟都沒有,對相貌醜陋的婢女晴雲更是厭惡,平時稍有不順,逮住就罵。
晴雲的性子卻是真爛漫,挨了斥罵,也過半就忘。
晴雲走過來,從範大黑手裏接過韁繩,不讓紫鬃馬亂動,她伸出手臂要來扶韓謙下馬。
韓謙不喜歡晴雲,嫌她多事,待要用馬鞭將晴雲伸過來的手打開,但馬鞭抬起來的一瞬,卻又硬生生收回馬鞭,借晴雲的幫助,跳下馬來。
見範大黑伸著懶腰,如釋重負就等著牽馬回北院用餐去,韓謙跟他道:“這紫鬃馬叫範武成牽回去好生喂養,中午不可以多食,我下午還要用,夜裏則可以多添幾斤豆料;你以後就隨我在東院用餐……”
範大黑微微一怔,有些無所適從。
“晴雲,你去找範武成到東院來,將紫鬃馬牽走。”韓謙也沒有多想,下意識不想給範大黑找範錫程請示的機會,直接讓範大黑牽著紫鬃馬先跟他回東院;讓晴雲找範武成到東院來將馬牽走。
範大黑沒有那麼多的機變,隻能硬著頭皮跟韓謙先去東院,將紫鬃馬係在西跨院的一株桃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