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霸、李磧率部殺過樊川河後,楊元演親率八千騎兵,一直都停留在樊良湖東岸的高郵縣南部。
與趙無忌、曹霸他們所預測的一樣,他甚至就在等著樊川河兩岸的戰事進入膠著狀態之後,直接率部騎兵從樊良湖南側繞過,與揚州駐軍一起,快速進襲到棠邑及石梁縣南部地區。
他沒有想到部署在樊川河及東陽城的兵馬,會如此不堪一擊,待他看到形勢不對,率騎兵回撤到東陽縣,其在樊川河東岸的前鋒兵馬已經覆滅,曹霸、李磧二人正重整兵馬,欲往東陽縣推進。
楊元演也是當機立斷,與東陽縣殘軍會合後,就與梁軍主力撞到一起,雙方在湖澤、溝渠以及密林縱橫的平川地帶殺作一團。
戰場幾乎覆蓋東陽縣城以西近二十裏縱深,戰鬥從黃昏開始暴發,持續到月朗星稀的深夜都沒有停息。
楊元演原本想著梁軍已經廝殺了一,必然兵疲馬困,有心趁亂勝之。
黃昏時,趙無忌就親自進入樊川河西岸督戰。
整個戰場看似混亂,但上萬步騎實際上緊緊以楚州軍從東陽城往西開辟到樊川河西岸的這一條出兵通道為核心,進行作戰。
兩百餘具簧臂式床子弩裝載在輕便戰車之上,亦主要沿這一通道分布,結成七處車陣。
敵軍強,兩翼的步騎就收縮回來,利用強弩迎頭射殺追咬上來的敵軍,有力的消滅、重創敵軍;敵軍弱,但步騎趁亂掩殺,但核心方向是往銜接楚揚兩州的重鎮、敵軍不敢輕棄的東陽城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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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午後,趙無忌便傳令收兵,撤回樊川河西岸。
兵力還是嚴重不足,沒有辦法圍攻東陽城,徹底殲滅楚州軍殘部。
“太他娘可惜了。今兒淩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草垛子,能眯盹一會兒,有那麼一刻突然想到,要是我們殺到楚州城下,數千健兒大叫‘殺破楚州城、活捉楊元演’是何等痛快之事啊! 我頓時就樂嗬醒了,可今追亡逐北都沒有兩個時辰,就這樣直接撤兵了?你們趙副使他這命令是不是有點胡搞,難不成這時候還怕南岸楚軍有膽子渡江,夾抄我們的後路?”
指揮將卒撤退,自有下麵的都將以及作戰參謀負責,曹霸騎著一頭棗紅大馬,滿嘴跟隨軍觀戰的馮翊、文瑞臨,抱怨趙無忌此時下令後撤太操蛋。
“君上傳詔,優先要保證的是避免梁楚過早的進入全麵決戰,高大人、楊大人也是反複強調這點,”文瑞臨道,“目前已經達到重創進犯敵軍的意圖,趙副使果斷下令後撤,是鎖定已有的戰果,待到北線收複晉南之後,第一、第二中央行營軍能脫開身,曹將軍還怕沒有打仗嗎?”
“老曹我是那麼容易被你們忽悠的?”曹霸咧嘴一笑,道,“楚國那些個軟蛋,在前之前或許心裏還有幾分躍躍欲試,現在嘛,隻怕是咱要求長信太後給君上暖床,他們都得灰溜溜的交出來吧……嘿,這個主意不錯,直接要求長信太後給君上暖床,有些太不要臉了,但金陵倘若派人過來要求重啟和議,你們就要求長信太後親自過來談——君上以後肯定會念著你們的好!”
馮翊、文瑞臨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在商議什麼?”
趙無忌在數名扈騎的簇擁下,與葉非影並騎過來,他還擔心曹霸對此時撤兵鬧情緒,想過來安撫他幾句,卻看到馮翊、文瑞臨與曹霸眉飛色揚的笑,好奇的問道。
曹霸擠眉弄眼,馮翊、文瑞臨心知趙無忌乃是君上的舅子,這樣的餿主意自然不能跟他合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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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延顫巍巍的叫人攙扶著登上東陽城西城樓,仿佛從頭到腳被澆了一盆透心涼的冰水,看著眼前的一幕,手腳直打哆嗦。
此時樊川河以東到東陽城之間二十多裏縱深的荒野,到處都是伏屍,到處都是殘弓斷戟、到處都是逃散的戰馬,以及被摧毀或被遣棄的戰車、戰械。
梁軍也沒有收拾清理戰場,隻是將己方戰死的將卒屍體運走,其他都遺棄在戰場之上,甚至連戰死楚州軍的兵甲也不屑取走一般,也完全沒有在樊川河以東修造營寨、立足不走的意思,仿佛完全像馮翊之前代表梁國所聲張的那般,這一仗隻是純粹為了反擊楚州軍的進犯。
張憲在數名扈騎的簇擁下,趕到東陽城時,看到滿城灰頭土臉的殘兵,腿腳都直發軟,手撐著冰冷的城牆,好一會兒才勉強登上城樓,但站到城樓之上,看到城外的狼籍,更是渾身力氣被抽盡一般。
近三萬楚州軍精銳,三不到就被一萬出頭的梁軍殺成這樣?
楊致堂此時還不便拋頭露麵,世子楊帆身兼潤州刺史,也不便直接到北岸來與楊元演聯絡,張憲遂以壽王府賓客的身份,負責居中調停揚州駐軍與楚州軍協調作戰的問題。
梁軍殺過樊川河時,他與揚州兵馬使耿敬廉在一起,籌備出兵事宜,沒想到被他們寄以厚望的楚州軍在樊川河東岸,竟如此輕而易舉的被殺得一敗塗地。
“信王殿下呢?”張憲控製住不叫手腳發顫,但問阮延的話音卻還在發顫。
阮延年紀真是老了,嘴唇顫抖著話也不清楚,還是旁邊人解釋,張憲才知道楊元演淩晨時曾想親率銀戟衛突殺梁軍帥旗所在,但沒有等衝殺到近處,就被梁軍數十具遠攻強弩狙射,身穿兩層重甲卻中十數箭落馬,被扈騎搶回東陽城,救治到此時傷情才算穩定下來。
倘若不是楊元演那麼早被射落下馬,也許不會敗得這麼慘。
楊元演力大無窮,早年就穿多層重甲衝鋒陷陣,死在他戰戟之下的敵卒不知凡幾,張憲也早就聽過他的武勇,卻沒想到他這次竟然就如此輕易被梁軍射落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