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庭兒回到上陽苑,看到韓謙獨自一人站在寢殿庭中,院子裏左右也沒見人侍候,走過來問道,
“將呂輕俠、姚惜水她們押回洛陽了?”
“押回來了,黃昏前還在淩雲閣見過她們,臨死嘴巴還跟煮熟了的鴨子似的,賊硬。我還想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竟然沒有,失望。”韓謙笑道。
“你當真要將他們送往金陵?”趙庭兒問道,“將呂輕俠、周元送去金陵吧,姚惜水與李知誥同父異母的兄妹,總歸還是要交給李知誥處置的。”
“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是午前李知誥著人送來一封秘函,稱讚馮宣有大將風度,而自己兩年前率部進入成州時左腿踝中敵一箭,留下暗疾,每遇雨雪就疼痛難忍,想辭去隴右宣慰使一職,由馮宣接任,統領隴右軍負責從西翼進攻鳳翔,”韓謙攬過趙庭兒的肩頭,道,“他信裏也沒有明,卻是要拿自己功名利祿,換呂輕俠、周元他們的性命……”
“唉,沒想到李知誥待呂輕俠卻不忘情義——也是,呂輕俠禍亂下,但不管怎麼,卻終究是保住前朝一脈未絕。”趙庭兒頗為訝然,感慨道。
當年發動宮變、謀殺延佑帝楊元溥,呂輕俠、周元二人是罪魁禍首,在楚廷看來他們所犯乃不赦之罪。
然而到大梁上下對呂輕俠、周元等人的態度,就有些可有可無了。
韓謙與延佑帝楊元溥的關係,從借口不議婚嫁之事脫身繁昌城那一刻,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楊元溥的死,甚至是韓謙在背後推波助漾。
而倘若不是楊元溥已死,韓謙禪繼大梁國主之位,梁楚也根本不可能談成和議,刷時大梁必然麵臨比想象中凶危數倍的危險及困境。
從這一點來,呂輕俠發動宮變、刺殺延佑帝楊元溥,對大梁實則有功而無過。
至於呂輕俠、周元投奔蒙兀人,幫著蒙兀人對付大梁,乃至以往處處針對敘州、棠邑,也並沒能發揮出什麼作用來。
不過,此時大梁猶對楚廷稱臣,趙孟吉將呂輕俠、周元囚送到洛陽後,於情於理都應該將他們送到金陵受審,籍此還能緩和梁楚轉為緊繃的關係。
目前楚廷少壯主戰派勢力已經有抬頭的趨勢,倘若他們將呂輕俠、周元扣押在洛陽,不押往金陵,反倒會落下口實,最終叫楚廷朝臣眾議洶洶,極可能會迅速導致楚廷對大梁的態度變得強硬起來。
現在的問題,是李知誥一定要保他們,甚至不惜以交出兵權為代價,也要保住呂輕俠、周元的性命,他們卻不能無視李知誥的請求。
然而,應允李知誥的請求,將呂輕俠、周元等人留在洛陽不交出去,並非是簡單要李知誥交出兵權,韓謙還想用李知誥統兵作戰,也不需要他交出兵權。
不過,隻要李知誥願意配合,參謀府則能對梁州軍進行更好的改造、整編,從而能較好的解決掉梁州此時事實上還處於半處立的這個問題,使梁州及梁州將吏徹底融入大梁。
當然了,這事與趙孟吉的歸附,無疑又將牽涉到蜀國敏感的神經。
趙庭兒問道:“你打算怎麼辦,有將李知誥的信函交給馮繚他們看?還是先將呂輕俠他們關押起來,待收複關中之後再?”
“也隻能先這樣子,”韓謙道,“我正打算寫封信給李知誥,叫他勿需多慮,先專心打好這一仗,待收複關中再談其他……”
…………
…………
安吉祥總覺得他與洛陽的氛圍格格不入,在都亭驛住了幾,便趕去右內史府吏司找到馮繚,討了一個孟州府製置使參議的職事,趕在三月底之前,便搭乘官船趕回孟州赴任。
趙孟吉囚禁呂輕俠及周元等人,暗附洛陽,蒙軍及東梁軍自然早有注意到異常,也著手加強太行陘北段晉城以及禹河南岸的城寨防禦,但當時的蒙軍以及東梁軍多多少少還心存趙孟吉回頭是岸,或者以為趙孟吉僅僅有意占據孟州、保存實力的幻想。
趙孟吉率孟州守軍正式舉旗易幟,並將呂輕俠、周元以及蒙軍派駐孟州的官員,統統押送往洛陽,蒙軍及東梁軍的驚動依舊是極大。
安吉祥於南關河碼頭停船登岸,能看到汴梁、武陟境內,東梁軍在驅使數以萬計的軍民,在南岸修築寨壘。
孟州以東,便是同屬河內故郡的懷州、衛州,再往東則是河朔三鎮之一的魏博兩州。
河內故郡以及魏博鎮,位於禹河以北、太行山以南及太行山東南地區,地勢是相接的,梁軍要進攻懷州、衛州以及東麵的魏博,也必然是從孟州出兵最為便利。
不過,安吉祥即便沒有參與機密,但他心裏也很清楚此時著軍心、士氣都還沒有真實堅定下來的孟州軍,去攻打東梁軍守禦的魏博重鎮,很不現實;而梁軍主力精銳,今年的作戰重心在關中。
他回到孟州,官船靠近南關河碼頭時,看到蒙軍當年於孟州東南與武陟之間運土填出來截斷禹河的大壩上,已經布滿軍民。
在大壩逼近南岸的一側,看到數百甲卒已經用拒馬、鹿角等障礙物搭起一道簡易防壘,防壘之後數百兵卒簇擁盾弩峙守,防範南岸的敵軍進入大壩。
而在大壩以西的水麵上,還停泊著數艘戰船,共同對南岸大堤的東梁軍形成封鎖。
而在防壘的北側,已經挖開一道巨大缺口,數千精壯民夫仿佛蟻群一般,正不斷將挖出來的泥土運回北岸。
目前缺口挖開已經兩丈餘深,而禹河汛期還沒有到來,禹河的水位距離目前挖開的缺口底部還有丈餘。
當年蒙軍強征數萬民夫挖土堆壩,截斷禹河,之後每年都會征調民夫加固,才形成今日這座與兩岸大堤平齊,頂部壩寬就超過十二丈的大壩。
短時間內,孟州僅僅是運用三五千精壯民夫,是絕不可能將大壩完全挖開的,但在禹河汛期來臨之後,還是能通過缺口,將一部分從禹河上遊而來的洪水導入故道。
當然了,看到碼頭上停靠有一艘新造的挖泥船,安吉祥心想待伊闕水營大寨造出更多專用的挖泥船,挖開大壩的速度興許能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