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雄罷,撥出腰間最後一柄裝飾多用實戰的佩劍,橫在頸上,往斜後側一拉,一道血線便噴|射而出。
“敵酋,開弩射殺,皆無赦!”陳昆虎目赤紅,猙獰的下令道。
弦崩如雷,弩箭似蝗群一般,密集的朝城牆的角落裏覆蓋過去。
箭矢鑽透血肉以及不斷開弦發射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在滎陽城角落裏傳蕩,仿佛是地間壓過婦孺慘嚎更為清晰的音色——百餘名魏博牙軍兵卒已經殺得脫力,連舉起手裏的刀弓都難,陳昆不給他們投降的機會,在他們紛紛倒下、橫屍血泊之中,接下來則是輪到這幾年隨梁府隨梁師雄遷入滎陽的家眷婦孺,以更快的速度淪為箭雨之下的亡魂。
滎陽城最後一處角落在這一刻,也徹底為血泊浸染。
這時候城牆之上的將卒也攻下最後那座譙樓,城牆上下發出震動地的歡呼。
陳昆卻似脫力般,一屁股坐在城牆角落裏,守著一堆死了不能再死的敵屍,一具少女的屍體滾落過來,稚嫩的臉上猶有臨死時的驚懼。
陳昆將頭盔摘下來擱在一旁被血跡染紅的泥地上,將戰矛橫在膝前,如老僧入定。
趙無忌策馬過來,看著一地的死屍,翻身下馬來。
陳昆將腰間的虎符、印信摘下,道:“這些婦孺是我違背君上的嚴旨下令射殺,我無臉去見君上,這虎符、印信還請趙督帥代為交還君上,但有任何懲罰,陳昆一力擔之,其他將卒有功無過。”
“扶陳將軍回營房包紮傷口。”趙無忌示意陳昆身邊的扈衛先送他去休養。
除開輔佐攻城的民夫鄉勇不,諸部精銳為趕在禹河冰封之前奪下滎陽,戰死者不下一萬人,將卒到最後可以是殺紅了眼,到最後要不是督戰隊進城,恐怕是連最後兩千多俘兵都不會留下來,要盡數屠殺幹淨。
而在陳昆這些梁軍舊將的眼裏,梁師雄乃是河朔驚變的第一罪魁禍首,認定若不是梁師雄在幕後慫恿謀劃,朱讓既沒有膽氣、也沒有能力聯絡蒙兀人叛變。
也是胸臆間積鬱多年的戾恨,陳昆最後連梁府婦孺也都不留下一個活口。
趙無忌能知曉陳昆心頭的戾恨,但如何處置,他不會擅自決定,他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收拾戰勝後的殘局。
攻城之前,守軍有兩萬魏博精銳,最後僅得兩千餘俘兵,餘下近一萬八千兵卒悉數擊斃,城中民戶之中被強迫參與守城而死的精壯以及城中火海中葬身的平民也多達兩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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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為給趙無忌、李秀、陳昆及韓東虎等將最大的指揮權及發揮空間,滎陽戰事最為激烈之時,韓謙都遏製住前往虎牢關督戰的衝動,從頭到尾都留在洛陽。
滎陽大捷的消息,也是一之後,就經快騎送入上陽苑。
韓道銘、朱玨忠、顧騫、馮繚、高紹、荊浩、韓元齊、陳由檢、周道元等一幹大臣宿將坐在大殿兩側。
滎陽是獲大捷,但陳昆帶著兩百多將卒殘酷無情射殺梁府百餘婦孺之事,也擺到韓謙的案頭。
一支兵馬隻要能嚴明軍紀、勤加操練,戰鬥力就不會差,多經曆幾場惡戰,就有可能淬練為百戰精銳,但一支精銳兵馬從內部腐蝕、摧毀,也隻需要簡單做到有法不肅、從紀不嚴就可以了。
除了之前三令五申嚴禁殺俘虐俘、誅害婦孺,韓謙在滎陽攻防之前,還正式頒布國詔廢除誅族、連坐等刑律、廢除除絞首、賜毒、杖斃等有限死刑之外的其他酷刑。
陳昆身為鎮都指使軍一級的人物,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梁師雄滿門婦孺,頂替朱玨忠進入監察府任右知事的陳由檢,也不敢包庇陳昆,借今日廷議將對陳昆等人的處置決定呈到韓謙的禦案之上。
韓謙看著監察府的處置決定,輕歎了一口氣,拿起筆醮了醮墨,邊邊將批複直接寫到監察府的奏函之上,道:
“趙無忌率部回守陳州,任潁西宣慰使;革去陳昆虎牢關都統製、都指揮使等職,裁撤虎牢關行營,另設滎陽行營,節製長葛、新鄭、密縣、虎牢關諸部兵馬,使韓東虎任都統製、滎陽製置使。陳昆他既然沒臉見我,伊川縣缺個主薄,叫他直接去上任吧,此外,所有參與射殺婦孺的將卒,遣歸地方,攻滎陽戰功不敘,著地方酌情安置,不再重用……”
陳昆之前乃九大鎮都指揮使將軍之一,現在是直接貶為九品縣主薄;而其他參與射殺梁府婦孺的將卒,也都做除役處置。
即便韓謙要求地方上接收、妥善安置他們,但韓謙批下“不再重用”四字,也直接封殺掉他們未來在軍政仕途上的前程。
眾人默然無語,韓元齊、顧騫、荊浩都不便替陳昆求情,而監察府提請的處罰也不比這輕多少,還是由陳由檢負責提出來。
“攻城傷亡太慘重,將卒最後也是都殺紅了眼,左衛將軍也是一時衝動;而以梁師雄大叛之罪,依前例,誅滅九族都不足平將卒之恨。”其他人都不便替陳昆求情,馮繚站出來道。
韓謙沒有理會馮繚的話,直接將批複好的奏疏擱置到一旁,才跟顧騫、朱玨忠等人道:“朱裕兄身前不欲大葬,棺柩到現在都還停在潛溪寺。我觀伊川臥龍嶺風光極盛,想來朱裕兄九泉之下,也希望能看到伊洛兩河舟揖如林的盛世,我有意在臥龍嶺造一座陵墓安葬朱裕兄,這差事也叫陳昆一並給辦了吧。”
見韓謙如此安排陳昆,眾人也無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