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將吏怎麼可能甘願迎立韓謙?要知道棠邑之新製,與殘梁之舊製相悖太多啊……”張潮猶覺得不可能,質疑道。
“此前河淮諸戰,顧騫、韓元齊、陳昆、雷九淵等殘梁將吏皆受棠邑恩惠不,而這些人物,也並非抱殘守缺之輩,”楊恩道,“倘若我是梁國將吏,梁帝病危,洛王亦難存,迎立韓謙實是再現實不過的選擇。至於新製、舊規,庸人或擾之,但真正來,不是能活下來更重要嗎?難不成顧騫、韓元齊、陳昆、雷九淵他們以為投附蒙兀人或東梁軍,能有更好的結果?”
“是或不是,派三人分頭去見韓道銘、雲樸子、秦問便可,”杜崇韜多少有些為楊恩服,斷然道,“真要是如楊侯猜測,我們便以此猜測試他們,他們三人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露出來……”
沈漾神色凝重的點點頭,朝長信太後道:“請太後下詔,著人去見韓道銘、雲樸子、秦問三人……”
清陽怔然坐在禦案之後。
她這時已然信了楊恩的猜測,因為隻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韓謙明知道她會選擇與棠邑切割,還會千方百計的著人教她如何借內侍府掌握主動。
楊恩的猜測為真,即意味淮西也將並入西梁國,使得西梁國的疆域直接與金陵相江相望,這是金陵諸人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麵。
而雙方倘若不惜刀兵相見,局勢又將為如何演變?
棠邑集結數萬水軍人馬於東湖、棠邑,朝廷直接掌握的諸部兵馬,如侍衛親軍、右龍武軍以及左武驤軍,隻能固守京畿及兩翼的宣池蘇的長江中遊南岸地區,但由於合並棠邑之後的西梁軍,戰略重心必然要放在北線防禦蒙兀人及東梁軍,這時候朝廷想要奪回淮西,除了使楚州軍從東翼進攻淮西,還能調到招討軍從西翼進攻鄧均、淮西等地。
然而這個局麵又絕非是她所願意看到。
除了楚州軍乃信王楊元演親率之外,此時倘若要令招討軍從西翼進攻淮西,必然要以駐守隨陽及樊城的右武驤軍為主;而右武驤軍及都指揮使趙臻又是信王楊元演的嫡係。
倘若最後乃是信王楊元演的嫡係兵馬為主,打下並占領淮西,這難道是他所願意看到的局麵?
沈漾、楊致堂、杜崇韜等人之前不敢輕議廢立,主要還是擔心會為韓謙所趁,但倘若他們看到棠邑與河洛合並之後,韓謙不得不將兵馬的重心放在北線防禦蒙兀人,他們必然就沒有那麼擔心了。
這時候他們倘若想奪回淮,無論是為了師出有名,又或者是為了爭取江東世族宗閥能全力支持出兵,不定會直接將彬兒趕下皇位!
想到這裏,清陽背脊竄起一股股寒意,她怔怔坐在那裏,當下也隻能順著楊恩、沈漾的語氣,著他們從內侍府選派三名老成幹練的宗室耆老,分頭去找韓道銘、雲樸子、秦問探口風。
實話,隻要思路不被幹擾,轉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再不可能、再匪夷所思的猜測,也會挖掘到更多的蛛絲馬跡。
派出去試探口風的人,很快也都趕回崇文殿,楊恩、杜崇韜一一詳問他們試探三人口風的細節,事實也確實不容他們樂觀。
眾人麵麵相覷的坐在大殿之中,聽著早春的寒風在殿頂呼嘯。
聽著沈漾、楊恩、楊致堂、杜崇韜坐在大殿之前商議各種對策,清陽也心煩意亂,道:“諸多事還是猜測,但除了著右龍武軍都指揮使、新安侯楊帆從潤州調遣一都兵馬北上,加強棠邑以西的揚州防守外,其他事或暫不宜輕舉妄動——諸卿以為如何?”
“雖然不宜輕舉妄動,但除了京畿之外,隨陽、樊城以及楚州、新陽等地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沈漾、楊致堂、楊恩、杜崇韜等人堅持道。
他們都已經被棠邑戲弄了逾一個月,即使他們不願撕破臉,這時候也必然要做好撕破臉的準備。
要不然的話,難不成他們要等到梁國將吏迎立韓謙為新主的消息分布於世之時,眼睜睜看著韓謙將淮西這一重鎮從大楚疆域挖出去,並入西梁國?
見諸人堅持,清陽見黃蛾這賤婢沒有吭聲,她也不會逆違這麼多人的意誌,道:“便諸卿速速擬定條陳,交由哀家與明成太後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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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駕回長信宮,照顧彬兒在內殿睡好之後,清陽親自確認門窗都從內側關實,才身疲力竭的走回寢殿。
驀然間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寢殿門口,清陽秀眉怒蹙,冷眼盯著那年老宮侍,示意左右先退下。
“遵太後吩咐,宮裏有七名礙眼的奴才,都到張大人、薑大人那裏為先帝守陵了,老奴特來跟太後言語一聲,明也會出城去皇陵。”年老宮侍跨侍跨入寢殿,躬著身子回道。
“宮裏真就隻有七個是你們的人嗎?”清陽冷聲問道。
“太後都已下詔著內侍府將一切與棠邑有牽扯的人從宮裏朝中清除出去,太後還有什麼難以心安的嗎?”年老宮侍反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前怎麼對你沒有印象?這次要不是你主動走出來,內侍府真要清查內外廷與棠邑有牽扯的侍吏,也未必就能察覺到你的存在吧?”清陽盯著年老宮侍,問道。
實話她這半年來也是暗中留意宮裏可能與棠邑有牽扯的人,她身為兩宮太後之一,也能調閱各種機密文檔,但眼前這個年老宮宦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似乎從現有的資料看不出他與棠邑有半點牽扯。
“老奴以前確實不能算韓侯爺的人,但河洛、棠邑從今往後皆奉韓侯爺為新主,老奴也就成韓侯爺的人了——內侍府倘若僅僅是從與棠邑有牽扯這條線盤查下去,確實未必就能察覺到老奴的存在。”年老宮侍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