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也太冒險了,”曹霸雖然被貶到李秀麾下充當陷陣隊的兵頭,雖然他更喜歡帶著悍卒衝鋒陷陣,但全局戰略眼光還是在普通武將之上的,以他的悍勇及無畏,這時候猶感絲絲驚擾,咂著嘴道,“陳汴驛道太過單薄了,敵軍並不需要動用主力兵馬,隻需要幾支千人騎兵突擊隊穿插進去,就能對陳汴驛道造成足夠的破壞,極大拖延汴京軍民南撤的速度。而陳汴驛道長近二百裏,以韓元齊與孔熙榮所部會合,也就三萬精銳兵馬,不可能將陳汴驛道保護得連一條縫隙都不露出來——一旦汴京軍民的南撤速度拖延下來,敵南線主力卯足勁,從南往北進攻援汴軍的側翼,援汴軍能在鄲縣、武亭一線支撐多久?”
“黔陽侯用兵慣於劍走偏鋒,或許黔陽侯有信心覺得援汴軍主力能在鄲縣、武亭一帶支撐足夠久的時間吧。”李秀雖然也覺得韓謙這次還是太用險了,但他又有資格什麼?而李氏一族的未來與棠邑軍的命運已經休戚相關,他這時候也隻能期待能有更好的結果。
曹霸雖然覺得棠邑軍的決策過於用險,但還是禁不住感慨的叫道:“為了梁軍臣僚家撤出,侯爺將棠邑軍的家底都拚上去,也是真可以的,隻是日|他娘的,曹爺我不能去鄲縣,真他娘不爽啊!”
以當前的形勢發展,曹霸也能充分預見接下來最為激烈的戰事,必然發生在援汴軍攔截南線敵軍主力北移的鄲縣、武亭等地的戰場之上,隻恨此時不能調去鄲縣、武亭一帶參戰。
“大人一定會要令下蔡兵馬全力策應援汴軍、而敵軍也一定會傾盡全力切割援汴軍與下蔡的聯絡,我們少不了有硬仗可打,曹爺叫喚什麼?”二零二旅的斥候隊率笑道。
李秀率族人進入下蔡剛剛滿一個月,對棠邑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像斥候騎兵隊卒這一級的基層武將都有相當不錯的戰術、戰略眼光——韓謙早年就傾盡全力辦各種學堂,對棠邑基層人才的培養、儲備太關鍵了。
李秀之前與這名斥候李率交驗過印信,僅知道他名叫周寶,看他暫時會率隊在李家新寨附近遊弋偵察敵情,邀他率二十多斥候騎兵進新寨暫作休憩,才知道他是年前從均州遷入光州的山寨係子弟,論輩份要算是光州刺吏兼兵馬使周憚的族侄。
“光州現在情況怎麼樣?”李秀問周寶道。
光州四縣在這些年中因戰事人口流失最為慘烈,他隨李知誥將兵馬撤出羅山、期思等地,光州所編民戶不到三萬口,即便去年底山寨係附民有一萬五六千人都遷入光州,編籍民戶應該也僅有五萬人左右,甚至都不及江東的一個中縣。
當然了,李秀知道從四五月禹河大水經潁水奪淮,韓謙在光州修建好幾座流民大營,接納潁水西岸南遷的災民,但更具體的情況,他就一無所知了。
周寶也清楚李秀、曹霸兩人的身份,頗為尊敬的將光州當前的一些情況相告。
截住到八月底,光州接納從潁水西岸南下的災戶,丁口擴編到十三萬,耕地總麵積也增加到九十萬畝,其中糧食種植逾七十萬畝,秋糧收割之後便能實現糧食的自給自足,情況要比外界預想的好出太多。
周寶雖然僅僅是斥候騎兵隊率,但在主力戰營,是作為骨幹武官培養的,知道的消息甚至要比李秀全麵得多,這時候也不介意將他所知道的一些事如實相告。
今年四月往後的夏秋季,雖滁濠兩州受淹相當嚴重,但兩州人口僅十二萬剛剛出頭一點,現在的耕地及民戶受洪澇災情的影響也是極微,總計受淹田地不過十一二萬畝,但通過屯墾新田,不僅都彌補回來,總耕地麵積還新增七八萬畝。
淮西中南部的州縣人口及耕地總體保持穩住,相比較去年略有增漲,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發展工礦業上。
由於壽、霍、光三州,春夏以來新增的種植耕地以澆水地為主,實際使得淮西今年的秋糧總產量增漲相當顯著,更不要各種初級工業品的生產了。
因此,即便李秀對這場戰事的結局相當擔憂,周寶這些主力戰營的基層武官,卻對未來抱有相當樂觀的態度。
“我們私下議論,覺得敵軍照當前的部署,很可能會調徐泗軍及魏州叛騎橫亙在下蔡的東麵、北麵,切斷下蔡與援汴軍主力的聯係,南下的蒙兀騎兵主力與會合壽州軍主力會進攻北麵的援汴軍,這一仗鹿死誰手,還真沒有定論呢?”周寶頗為樂觀的道。
李秀笑了笑,心裏卻想西進的徐泗軍與南下的魏州騎兵,目前總計約有四萬人馬,棠邑在下蔡集結兩萬精銳戰力及一萬鄉勇輔兵,又據城寨能靈活進退,自然可以是立於不敗之地,但會戰一經開打,在渦水西岸僅有一兩座殘破城寨可倚、物資及糧秣又談不上多充裕的援汴軍主力,真能將兩倍兵力的壽州軍與蒙兀騎兵拖上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
進入九月,雙方的作戰意圖都浮出水麵,之後的戰局演變,也基本沒有脫李秀、曹霸、周寶他們的判斷。
蒙兀騎兵渡過渦水,主要還是掩護徐泗軍及魏州騎兵西進,之後蒙兀騎兵迅速北進,徐泗軍、魏州騎兵會合後,逾四萬兵馬從東往西,往北岸大營、下蔡城及李家新寨等進逼過來。
北岸的棠邑軍當然也不可能完全退守城寨,叫徐泗軍順利在下蔡的東翼及北部地區修造營寨防壘,繼而就此切割下蔡與鄲縣的聯係。
背倚身後的城寨以及淮河,棠邑軍的主力戰營積極出動,一次又一次在荒野之上,封堵、攔截徐泗軍及魏州騎兵的進軍方向,將他們打退回渦水沿岸,令他們無法將兵力在下蔡北部展開,形成有效的切割防線。
李家新寨沒有遭到敵軍直接的進攻,李秀率領戰鬥力談不上多強的新寨鄉勇也沒有徒勞守在寨中,即便承擔不了前鋒營的作戰任務,但也是多次部署於前鋒兵馬的側翼封鎖敵軍的迂回進攻。
雖然不清楚敵方到底是烏素大石,還是蕭衣卿在渦陽坐鎮,他們並不會因為南線徐泗軍的進展遲疑,就緩對進入鄲縣北部的援汴軍主力的攻勢。
九月中旬,壽州軍主動放棄在一個多月時間裏已經被打得殘破不堪的鄲縣殘城,但殘軍並沒有往北麵的武亭、辛集兩寨撤逃,甚至連同武亭、辛集兩寨的守軍,一起往東撤到沿岸的鹿邑、亳州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