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名刑吏走開,楊致堂禁不住道:“除開給張平、薑獲二位大人暗中傳信之外,宮裏還有幾處火跡頗為可疑,似乎並非黃家暗中差人所為,沈相當真不徹查下去?”
沈漾沉默著不話,楊致堂看楊恩問道:“侯叔,你覺得呢?”
“大楚終究是僥幸避免一場血腥大亂,沒有再叫數十萬人死於戰亂,難道還不夠嗎?”楊恩反問道。
楊致堂被楊恩的話問住。
沈漾長吐一口氣,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道:“不查了,太後是明白人,即便有蠱惑的可能,但終究不會不倚重我等對大楚江山社稷忠心耿耿的老臣,其他事情等張憲從楚州回來再……”
“大人是雲樸子有可能是棠邑的人,宮變時清陽郡主是雲樸子有意帶進尚書省的?”秦問這時候也知道張平、薑獲堅決求去,終究是叫沈漾他們起了很深的疑心,這時候為了自己潛伏更深,也隻能先將雲樸子交待出去;反正雲樸子地位相對獨立,就算是這時候跟韓府走到一起去,也不會有什麼妨礙。
沈漾點點頭,表示他確有這樣的猜疑。
秦問收住嘴,不再多什麼。
沈漾著秦問留在太醫局等新版實錄抄寫好確認沒有遺漏,再傳閱諸參政大臣及兩宮太後——這涉及到後續討逆及擁立的大義名份,沈漾不敢馬虎,才叫秦問留在這裏盯著。
楊恩、楊致堂、鄭暢也有太多的事情,相繼離開太醫局,秦問走到殮房看了一眼那名重創身故的宮宦,走到外廂房看兩名禦史台的刑吏伏案重新抄寫實錄,再沒有其他人在。
待審訊實錄抄寫完畢、兩名刑吏簽押用印之後,秦問拿起來便要走,一名刑吏道:“除實錄所抄寫的內容之外,這名陳如意的嫡係臨死還交待太後與韓府大公子私通生子以及當年隨陳如意在尚家堡殺尚文盛滅口嫁禍韓東虎、蘇烈之事……”
秦問微微一怔,定睛朝兩名刑吏看去,見他們四旬左右,鬢發都已有些許霜白。
“吏周昌、張德,都曾在縉雲樓任書辦,沒能被陳如意選入縉雲司,這些年一直在禦史台任吏;馮大人吩咐有什麼緊急之事,可傳告秦大人。”那名刑吏道。
秦問輕拍額頭而笑,拿起實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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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桐柏山南側的大洪山,乃是淮陽山的餘脈,又名綠林山,東漢劉秀便發跡於此,山勢與桐柏山南北呼應,綿延數百裏,橫亙於郢州、隨州境內,乃是從東南方向庇護襄北的屏障。
郢州治城長壽、隨州治城隨陽,分別位於大洪山的西麓、東北麓,乃是從漢水以東、長江以北挺進襄北的必經之路,而從重要性上來,控扼漢水東岸的郢州治城長壽要比隨陽更為突出。
郢州治城長壽年久失修,佑十三年四門城樓又毀於戰火、坍塌,在荊襄戰事過後,州府衙門才撥出錢糧修繕城牆、城樓,差不多拖到延佑四年,郢州城才修繕一新,矗立於大洪山與漢水之間,與漢水西岸的荊門,乃是從南往北沿漢水及兩翼進入襄郢穀地及南陽盆地的門戶要津。
李知誥得人傳信確切得知養父李普以其身世之秘脅迫呂輕俠發動宮變的消息時,已經是發動宮變的當,他急得直跳腳也沒有用。
既然不能封住養父李普的口,又不能阻止呂輕俠發動宮變,李知誥在襄北唯有照最壞的打算進行緊急部署。
除了將李磧調去守武關,以議事的名義將柴建召到身邊外,李知誥還第一時間緊急更換荊門、長壽、隨陽等城的守將,皆換上嫡係親信,並全麵封鎖大洪山、武靖等關以及荊門的信道。
這樣的話,即便宮變失敗,他還有可能暫時控製住消息不會擴散到郢隨諸州,或能爭取到極寶貴的一點應變時間。
這麼短的時間內,很難全麵調整襄北軍重於西北、而輕於東南的軍事部署,李知誥也隻能將少量的嫡係騎兵、馬步軍以及少量的水軍,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到郢州治城長壽。
無論是宮變失敗,亦或宮變陷入僵持,他都不至於像籠中困獸般徹底的束手無策。
七月二十八日午後已經不那麼熾烈的驕陽之下,渾濁的漢水之上十數艘滿目瘡痍的官船,徐徐出現在郢州城頭守軍的視野之內,後方有數十艘追擊的戰船或許看察覺到漢水上遊有上百艘水軍戰船峙守在河道裏,這時候放棄追擊,紛紛掉頭往漢水下遊撤去。
這一刻郢州城頭沒人歡呼,隻是安靜而壓抑的看著十數艘官船在哨船的引領下,往郢州城外的碼頭停靠過來。
此時距離宮變已經是第九了,而金陵頒傳的討逆檄文已於五前傳入黃州、鄂州;這兩州也第一時間傳令諸縣,切斷與襄北諸州的聯絡,集結鄉兵加強諸城寨的守備、封鎖與郢隨兩地的水陸交通。
李知誥目前隻能暫時製止消息進一步往郢州以北的區域擴散,但無法控製消息傳入郢州、隨陽、荊門等與黃州、鄂州、荊州鄰近的城池。
好在郢州、隨陽、荊門三城的守將,李知誥都及時換上嫡係親信,也調入一部分家皆在鄧均兩地的將卒駐守,不至於使這三城的形勢在猝然之間陷入慌亂之中,形勢還勉強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然而,沒有人會在這一刻覺得,形勢對襄北是有利的,也沒有誰會覺得朝廷征調張蟓的右武衛軍與湖南、江西及黃鄂等州兵馬聯合更為兵強馬壯的棠邑軍進剿過來,他們真有能力守住襄郢隨鄧均梁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