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韜調入金陵後,一直沒有得到重用,這也是一個原因。
還是在梁楚和議之後,除了徐後、楚國公楊汾以及當初直接參與叛亂的宗室子弟繼續留在汴京外,其他被劫持的宗室子弟,包括德清郡主及杜崇韜的三個子女在內,都被送回金陵。
隻不過除了極少數人,大多數宗室子弟回到金陵,被延佑帝厭惡,再也沒有他們當初顯赫的地位與禮遇。
除了大喪之時需要用宗室子弟守靈外,群臣既然決定改內侍省為內侍府,欲用宗室大臣統禦內廷事務,楊恩還得從宗室裏挑選幾個德高望重的助手。
德清郡主便在此列。
認真起來,杜崇韜卻是這次宮變的最大贏家,不僅杜崇韜出任侍衛親軍都督,此時率領將卒值守崇文殿、崇陽門的侍衛將領,乃是杜崇韜剛剛提拔起來的長子杜濤以及周炳武之子周南二人。
德清郡主更是大殿之中帶領一群經過初步甄別過後確認可靠的侍宦、宮女布置大喪之事。
長信宮、明成宮太後照理也要攜新帝及三皇子在大殿守靈,但經曆兩一夜的驚魂,人都憔悴、疲憊不堪,還是群臣相勸她們暫時先回宮休息。
長信宮、明成宮這時都各有兩名參政大臣以及一名宗室老人及若幹命婦隨時聽候差遣。
韓道銘、張潮守長信宮,鄭榆、周炳武守明成宮,四位大臣都六十好幾了,外加一群命婦、宗婦相陪,也就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但馮翊這時候顯然是沒有機會去參見兩宮太後了,隻能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跑到大殿來參拜楊元溥的遺容。
這一刻,馮翊也是感慨萬千,回想當年在臨江侯府的點點滴滴、沒心沒肺,不曾想眨眼十二三年便恍然而過,想要吟點什麼,卻又覺得索然無趣。
馮翊走出大殿,看到秦問從崇陽門那邊匆匆走來,喊住他,走過去問道:
“秦大人匆忙跑過來,有什麼新鮮事啊?”
“沈相不在大殿這裏?”秦問走到廊下,探頭往裏看看,自問自答的道,“沈相不在這裏,那這時人應該在長信宮……”
秦問轉身欲走時,壓低聲音跟馮翊快速道:“陛下遇刺時,身邊除了陳如意,還有四名中高級侍宦、兩名女吏,一度被看押起來審訊,呂輕俠逃跑前派人去滅口,但她們行事太倉促了,殺死其中五人,卻有一名宮宦重傷未死,還留了一口氣,之前被送到太醫局搶救。楊侯爺從禦史台臨時調了十多刑吏,這時候應該是從他口裏問出一些什麼事情來,這時候派人過來找沈相過去商議事情,應該是有事相告……”
“剛才我在政事堂看到沈相,這會兒或許真是去長信宮見太後了,”馮翊聳聳肩道。
現在大局已定,即便是呂輕俠將所有的秘密都公開,也沒有人會在這時候再節外生枝,棠邑才不擔心這個重創未死的宮宦能吐露出什麼驚秘聞來。
再有些事情,沈漾、楊致堂、楊恩他們往後也會回過味來,但也就那樣了。
楊元溥確實是呂輕俠下手才死,而這出宮變又確實是呂輕俠挑起,難不成還能怨到棠邑頭上來?
當然了,秦問趕過來相告,也是希望跟他、韓道銘通個聲氣,有個心理準備。
秦問跑去長信宮,找到沈漾,又一起趕往太醫局,看到除了楊恩外,禦史中丞鄭暢、楊致堂也在這裏——楊恩也是堅持不私立宮獄,對宮變之事的徹查,主張禦史台全程介入,這也是鄭暢出現在這裏的緣故。
待問過著手搶救的太醫以及負責審訊的刑吏,沈漾才知道崇文殿這名僥幸留了一口氣沒被滅口的宮宦,搶救了半,吊回一條命,但也隻得斷斷續續的詢問一炷香時間的話,最終還是支撐不住死去了。
“問出什麼來沒有?”沈漾蹙著眉頭問道。
“陳如意確實是呂輕俠的人,而崇文殿守值的宮侍、女吏,有近一半都是陳如意得呂輕俠授意安插進來的——陛下實是陳如意直接從背後持刃刺死,而在陛下死後,陳如意他們才將一名刺客帶入大殿,偽裝成被眾人聯手反擊殺死的假象。太後受蒙蔽,卻沒有直接下令刺殺陛下,而是陛下死後不得不接受呂輕俠的挾持……”鄭暢手裏雖然有審訊實錄,但實錄字句繁複,他挑緊要的跟沈漾述敘了一遍。
“……”沈漾愣怔了片晌,也不知道陛下最後看到他人生最為信任的寵宦持刀刺來是什麼感受,又或者陛下都沒有看到誰從背後持刃相刺就已經咽過氣去了?
“還有什麼事嗎?”沈漾將審訊實錄從鄭暢手裏接過去,隨手翻看著問道。
鄭暢道:“還有的事,還請沈相看實錄……”
在場沒有外人,鄭暢還如此神神叨叨的,秦問猜測那宮宦臨死吐露的秘密應該是韓鈞與太後王嬋兒私通生子之事。
這事除了呂輕俠、姚惜水、春十三娘等人外,也不可能瞞得過太後王嬋兒身邊伺候的近宦、女吏。
李知誥的身世之秘,知曉者應該極少,不過,此時呂輕俠正沿長江逃往襄北,這個秘密似乎也不重要的。
沈漾翻看過審訊實錄,蹙眉許久,才長吐一口氣,將審訊實錄湊到火燭上點燃,扔入銅盆之中,道:“照諸公於政事堂議定的口徑,重新抄一份實錄,傳送諸公視閱吧……”
楊致堂、楊恩都沒有表示異議,鄭暢對經手的獄吏道:“呂輕俠勾結胡族行刺陛下、挾持太後逃奔襄北——你便照這個重新抄一份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