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世子(3 / 3)

太康屬於陳州,一度還劃入梁國京兆府轄管,位於陳汴驛道的東側。

梁帝朱裕初歸河淮,改封徐明珍為陳州節度使,原本是指望他率壽州軍據陳州,往北進攻汴京以西的武陟等地,然而據武陟北窺懷州、孟津等地,助河淮梁軍的主力切斷河洛叛軍與東線敵軍的聯絡。

徐明珍卻拖延著不往太康、拓城等地分兵,而是據譙潁兩州,分兵收複、控製渦水兩岸的亳州、宋州等地。

徐明珍不想去擋蒙兀人的兵鋒,很容易理解,隨著潁河中下遊大片地域淪為洪泛區,徐明珍不得以放棄潁州,其兵馬重心更是往東側轉移;在地域上先跟控製徐泗的司馬氏以及控製魏博及齊等地的叛軍更為接近。

這時候突然有意調兵馬往西進入太康城,用意怎麼都不會是純潔。

而棠邑這邊通過內線,也早就確認進入四月之後,多次有神秘客人進入徐明珍臨時駐轅的蒙城;何不要下恐怕沒有誰能比溫暮橋、溫博父子更了解徐明珍的心思。

不管怎麼看,徐明珍舉叛旗附敵,是隨時都會發生的事情;當然,徐明珍也可能是對棠邑心存最後的忌憚,到這時候還沒有公然叛變吧?

針對徐明珍的舉動,棠邑這邊也早就有預案,就是孔熙榮率先遣營北上,助梁軍控製宛丘及宛丘以東的軍武等寨,盡可能庇護陳汴驛道南側的安全。

有預案,孔熙榮等人在霍邱得知壽州軍異動的消息,便會直接采取行動,韓謙這邊擬令隻是作進一步的確認。

不過,後續是不是要增派更大規模的援兵,韓謙這時候猶是不能下決心。

慈壽宮這段時間的活動太頻繁了,姚惜水、周元前幾不僅親自趕去楚州,還兩次派人去了荊州見張蟓,這令韓謙不得不考慮,一旦棠邑在陳州投入太多的兵馬,戰事又極可能會陷入膠著、陷入對棠邑不利的糾纏,李知誥按捺不住謀蜀的野心,棠邑要怎麼應對?

梁帝朱裕過希望棠邑能在三年內解決大楚內部的問題,但事實上都還沒有過去一年內,蒙兀人便叫梁師雄掘開禹河大堤,叫河淮一片糜爛。

而這麼短的時間裏,王邕在蜀國新主的位子上還沒有坐熱乎呢。

李知誥真要按捺不住野心,與趙孟吉、王孝先聯手,甚至張蟓也有可能會率部溯江而上,從巫山長峽殺入夔、渝等地,王邕能應付得過來?

郭榮找來霍肖,同時擬好三封令函,交給韓謙簽印。

三封令函,有兩封會用飛鴿傳書送往壽春——飛鴿傳書北線僅有壽春、臨淮、潢川三地建有鴿巢——再經壽春送往霍邱;一封由信使騎快馬走驛道北上。

“現在朝中如何議論這些事?”看著霍肖將簽押好的令函拿下去處置,韓謙問韓道昌。

“棠邑會援河淮,朝中諸人都應該已有預料,但對禹河奪淮之事,大多數人,像壽王、張潮、張瀚、杜崇韜、周炳武等人都認為這事對江淮有利。禹河奪淮,潁水河道積淤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洪泛區也會不斷的往兩翼擴大,這不僅限製蒙兀人的騎兵部隊從這一區域南下,而民眾大規模的逃離,也注定使這一區域空心化,削減南陽及淮西北翼的威脅……”韓道昌盡可能詳細的將朝中諸臣的觀點述出來。

“這些看法盛行朝野,隻會更叫一些人內心變得更蠢蠢欲動,”郭榮歎氣道,“也許李知誥正等著我們出兵增援陳州吧……”

這邊著話,就看到趙庭兒的父親趙老倌在院子外探頭探腦的往裏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剛聽到什麼風聲——韓謙煩這事,便假裝沒看到,卻見趙庭兒牽著文信走進來,將她爹趕走。

“你要廢嫡長製,析族析產,下麵人對棠邑歸心,宗族拆散了,家戶也過得舒坦,也沒有什麼不安的,隻要大家習慣了就好,也沒有那麼多的家長裏短,但這個院子涉及到淮西、敘州上百萬口人心所向,有些深入人心的規矩,你廢便廢,不要外麵人怎麼看了,棠邑軍民心思也會不安——你剛趕著回來,何苦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趙庭兒走進來,嗔怨道。

韓道昌、郭榮這會兒都想著抬起屁股告退。

反正這時候他們什麼話都是錯,還不如避而不談。

“周元、姚惜水,五日前趕往楚州見信王、阮延等人,所謂‘嫡子’便是他們能做的文章之一,偏偏王家也有些人心思浮動,這不是幫著添亂?”韓謙苦笑著道。

“這些事又不是不能私下告誡,何必如此興師動眾,還要上什麼折子?”趙庭兒看向抱著幼子的王珺,道,“姐姐,你也不數落他?我剛才人還在書院裏呢,這眨眼間的工夫,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這要真上折子,我隻能帶著文信、文媛回敘州了。”

韓道昌、郭榮兩人虛坐那裏,這會兒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溫暮橋卻是若有所思的拈著白須。

“既然這事驚擾這麼大,真上折子的話,必然會引起諸多猜想,”王珺抱著已然入睡的幼子,遲疑的看向郭榮、韓道昌、溫暮橋問道,“大伯與郭大人、溫老大人,倘若你們並不知道我與庭兒都沒有爭名份的心思,也不知道夫君將來真要立繼承人也隻會選賢,不會在意名法,你們會如何看待此事?”

聽王珺這麼問,韓道昌、郭榮遲疑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敏感的話不好得太直接。

投附棠邑之後,向來低調做人、虞養宅院、遊山玩水不問世事的溫暮橋,這時候拈著白須道:“夫人大概不會僅僅是想外人會認為侯爺此舉,乃是記恨蘭亭巷之禍吧?”

“這僅僅是其一,外人要這麼想,對我王家也有益無弊,至少不至於會被立時拖入漩渦之中,”王珺道,“但夫君如此急切的上折子,外人或許會猜想夫君又有什麼其他出乎尋常之舉吧?”

“夫人是覺得外人會誤以為侯爺急於立嫡,其目的就像當前金陵逆亂時的情情形一般,有意領兵再涉險地作戰?”溫暮橋道,“不過,大概也隻有外界認定侯爺即將親自率兵馬參戰河淮,一些牛鬼蛇神才會真正的跳出來……”

“要引蛇出洞嗎?”韓謙想上折子請立文信為世子,純粹是看兩家女眷的樣子心煩意亂,卻還沒有想這麼深,但既然王珺、溫暮橋到這話題上,他禁不住深思起來。

“唯有引蛇出洞,接下來的局麵才會稍稍清晰一些,要不然的話,侯爺不出兵也不是,出兵也不是,是個滯局——溫某覺得夫人所此策或許值得一試。”溫暮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