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北部的驛道沒有被衝開缺口,一方麵主要是本身地勢夠高,另一方麵是不計成本的在有可能受洪水衝擊的路段加修護堤。
簡易護堤也就今年抵擋第一波洪水衝擊有用,明後年禹河不可能封住決口,到時候陳汴驛道還是會有一些路段暴露出來,多半也會受到水蝕破壞。
麵對洪水滔,人的力量還太微不足道了。
後續無論是增援,還是接應撤離,前期準備工作都不能停止下來,還要加緊去做;也不管怎麼,韓謙也希望韓元齊他們在汴京,前期盡可能多的再疏散一部分軍民出來。
即便最終決定守汴京城,多撤些軍民出來,也能緩解城裏的糧食壓力。
當然,韓謙也早就已經以孔熙榮、曹霸、王轍等人為首,在登船條件更好的霍邱成立了先遣旅,從諸部抽調六到八千的精兵強將,進行水陸登陸協同作戰的訓練,做好隨時從霍邱乘水軍戰船北上參戰的準備。
此外,第二、第三、第四鎮軍主力都在北部沿淮河南岸部署,就近都有水軍基地,要不要大規模從陳州北部登岸增援汴京,也隻是等韓謙下最後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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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是那樣的詭譎險惡,韓謙當然不敢輕易下決心,將棠邑的命運都賭上去。
這也是家大業大的煩惱,他要考慮數萬將卒及身後數十萬家眷屬的命運,不自覺間就變得更謹慎,已沒有再像金陵逆亂時豁出去一切的勇氣了。
韓謙辭別郭端鐸、周道元、沈鵬他們之後,便在侍衛的簇擁下,一路乘快馬南下,從穀水上遊淺水處涉水過河,沿途不少道路被山洪衝毀,他們趕到安豐再換舟船東進南下,五後才趕回曆陽——高紹、孔熙榮、溫博、馮繚等人則往霍邱、壽春等地而去,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們去處置。
韓謙趕到曆陽,王珺生養才有九,人還有些虛弱,臉色略有些蒼白,但精神還不錯,母子皆平安,聽著嬰兒清亮的啼哭,叫韓謙這些心頭的陰霾消去不少。
揚州王氏得到王珺生養的消息後,王文謙的妾室許氏以及王珺的堂嬸娘周氏便帶著一幹女眷、輩子侄、女婢、家仆,數十人比韓謙還要早三趕到曆陽漣園探望,都在漣園的東苑住下來。
奚荏頭痛無比,既擔心王家奴仆之中被刺客滲透,卻不能怠慢失禮;而前日韓道銘及韓道昌兩人的妻室,也帶著韓府女眷、女婢、家仆趕到曆陽來,又是幾十人住進漣園。
平時較為清靜的漣園,一時間人滿為患。
韓謙趕回來之前,奚荏三都沒有睡踏實。
韓謙回來,奚荏也就不再客氣,直接將兩家的親戚女眷都請出漣園,住到隔壁緊急收拾出來的一棟園子裏;園子裏的警戒、護衛才恢複到正常狀態。
卻是韓道昌算準了韓謙歸來的日子,今日上午才趕到曆陽來,中午去拜會溫暮橋,知道韓謙回曆陽,便與溫暮橋一起趕到漣園來相見。
韓府、王氏女眷如此熱切,韓謙也能理解。
趙庭兒生養文信時遠沒有這麼熱鬧,一方麵是他們當時身處敘州僻遠之地,實力也遠不如此時這麼強勢,另一方麵,也可以最為主要的,趙庭兒是妾,韓文信、韓文媛是妾生子女。
而王珺這次生養,在大楚法理上是嫡長子。
大楚封侯者甚眾,但韓謙及其父韓道勳世襲敘州,韓謙又實封食邑黔陽,他這個黔陽侯的含金量,不是李知誥的新津侯或黃慮的江陰侯能比,甚至含金量比沒有實封的國公、郡王都要高。
不提棠邑實質上已是藩鎮,即便憑借韓謙有邑實封的黔陽侯,他的繼承人便是正而八經的(諸)侯世子。
而照當前律製,王珺生養的嫡長子,稍稍長大一些,便會得到朝廷正式的冊封。
韓謙將在繈褓裏還隻知道哇哇哭叫的兒子抱在懷裏,心裏是很歡喜,但看到文信怯生生的站在門口看著屋裏的情形,卻又不敢隨意走進來。
“文信,你怎麼又跑過來,弟弟太了,你這毛頭毛腳的性子……”這會兒已有女眷想著將文信領到別的院子裏去。
韓謙心裏微微一歎,傳統或者習慣的力量還是太強大。
雖然他不熟悉王家的女眷,但他自己兩個伯母是什麼樣的勢利人,他再了解不過,可能這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給他的兩個兒子身上打上“嫡子”、“庶子”的印記了。
韓謙原本不想現在就在這種事情糾纏,想著過個兩,將兩家的女眷都趕走,但河淮形勢危厄,他又無計可施,看到眼前這些情形,難免心頭煩躁。
郭榮隨韓謙回曆陽,探望過王珺母子,便想離開去署理事務,韓謙這時候卻突然將他叫住,道:“眨眼間,文信都八歲了,也應該正式上書朝廷,請立他為世子了,你們看這折子應該要怎麼擬,才合適?”
韓謙這話一出,滿屋子熱熱鬧鬧的人都跟遭雷擊似的愣怔在那裏,難以想象王珺作為正室,這才好不容易生下第一胎,都還是男丁,韓謙就要直接上書請朝廷立趙庭兒生的長子韓文信為侯世子!?
“這……”對韓謙言聽計從的郭榮,這時候也是遲疑著不知道要什麼才好。
韓道昌、溫暮橋也都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聽岔了。
兩家的女眷們,即便想反對,也輪不到她們開口,看著氣氛變得有些不對勁,隻能麵麵相覷的訕然先告退離開。
熱鬧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來,連文信一轉眼都不知道鑽哪裏去了,就剩下韓謙、郭榮、韓道昌、溫暮橋、奚荏,還有坐在錦榻上歇力的王珺——韓東虎、霍厲、王轍、霍肖等侍從武官文吏則在隔壁院子裏候著,沒有招喚不會隨意跑過來。
“你也真是的,剛回來就搞得大家不得安生,也不能歇停幾再這事。”王珺將幼子心的抱過來,嗔怨道。
“早定下來也好,省得有人拿這事做文章,”韓謙道,“現在河淮雞飛狗跳,而江淮樹欲靜卻風不止,真是一團亂麻……”
看王珺與韓謙話的語調正常,韓道昌、郭榮也就不急著什麼,畢竟這種事最怕是內宅不和、搞得雞飛狗跳。
棠邑此時是藩國,也不過分,想想前朝末年迄今,諸多強豪有多少人在立嫡之上栽了大跟頭?
韓謙的決定太過突然,韓道昌、郭榮一時間也看不透利弊,自然是先閉住嘴最要緊。
溫暮橋更是清楚惜字如金的道理,坐在那裏都跟快要睡著了似的。
這時候侍衛走進來,遞過來一封信報,韓謙接過看過半晌,才跟郭榮道:“徐明珍要調徐晉進太康了——你替我擬令,著孔熙榮率先遣營北上進駐陳州宛丘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