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和議(3 / 3)

不管怎麼,她們此時在金陵城裏還不宜跟韓府及棠邑起直接的衝突,韓府影衛出來驅逐,姚惜水也隻能先擇回避。

織造局的馬車可以無視巡丁在金陵城的深夜裏慢騰騰溜達著,軋著夜裏凍得結實的土路,似乎姚惜水在這漆黑如墨的夜裏難以入眠。

東拐西繞穿過數條街巷,馬車在街邊停下來,街邊是一家門戶緊閉的藥鋪子,這時候藥鋪子前的簷角蜷縮著一個凍得瑟瑟發抖的乞丐。

沿街沒有懸燈,僅靠馬車一角懸掛的明角燈,隻能依稀照見乞丐穿得破破爛爛,臉則隱藏在陰影下,完全看不清楚。

姚惜水揭開車窗簾子,扔了一枚銅製錢過去,黑燈瞎火的,那乞丐伸手卻將那枚銅製錢接在手裏,站起身了句“郡主請隨我來”,便往街另一側走去。

姚惜水問道:“你手裏的灌江樓製錢呢?”

“郡主還真是謹慎啊。”那乞丐笑道,轉過身來,從懷裏掏出一枚銅製錢往簾子揭開的車窗縫隙裏,極精準的擲過來,這時候借馬車左前側的明角燈,能看清是一張滿是汙垢的臉,眼睛卻出奇的有神。

這也不待姚惜水確認,便轉身先往西邊的巷子口走去。

葉非影沒有吭聲,她甚至都不清楚姚惜水今夜要見誰,隻是默默守在姚惜水的身邊,想象不出這世間會有多少人知道姐與李知誥的真正身世。

姚惜水接過製錢,也沒有打著火石,摸了一下紋路,便確認無誤,輕叩了兩下車廂壁板,示意車夫駕車跟上去。

繞過兩條街巷,最後馬車跟著乞丐直接駛入一戶不起眼的荒宅後院裏。

馬車就停在長滿枯黃荒草的後院裏,車夫及兩名護衛都留了下來;在乞丐的引領下,姚惜水、葉非影穿堂過戶,走到前麵一座荒廢的園子裏,便看到一名削瘦欣長的身影站在一座簷瓦殘缺的涼亭下,看著眼前一池枯荷出神。

園子裏就掛著一盞燈籠,這樣才不會引起左右的注意,但光線昏沉,姚惜水走近後才看到涼亭中人的相貌,也是吃了一驚,失聲問道:“怎麼是你?”

亭中人轉回身來,看向姚惜水道:“我年輕時來過兩回江南,時逢春秋兩季,正是江南最為迷人之時。兩次我都住在這棟宅子裏,坐在亭子裏看池中青荷一整都不會厭煩,沒想到第二次到江南之後再回長安就遇到白馬驛大禍,蕭崔諸氏及魯王府數千口家奴役都被賊王血洗。之後帶著殘族避禍漠北,一晃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做夢也想著重回一趟江南,沒想到這次回來,人非物亦非。我還記得當年離開長安時郡主隻有這麼點高,眼晴裏卻恨不得將這賊老砸碎,隻是當年離開長安時,郡主還喚我一聲舅舅,這些年未知,怎麼就如此生分了?”

葉非影這時候才確認眼前這人的身份,也是嚇了一驚,借著昏沉光線看這人年紀可能也就四十多歲,不到五十歲的樣子,但一頭白發隨意用青布帶束在肩後,在嚴寒的深夜,也隻穿著頗為單薄的鬥篷,站在荒廢的池塘前。

“我這次過來,從淮西經過,途中多耽擱了三四,你們與知誥終究還是鬥不過韓謙的,你們還不能下定決心嗎?”亭中人道。

亭中人僅僅在棠邑滯留了三四,便有這樣的判斷,姚惜水也隻能沉默著不吭聲。

亭中人繼續道:“以沈漾、楊恩、楊致堂等人的心性,他們多半會主張將左武驤軍調回金陵,然後勸楊元溥起用周炳武、杜崇韜,你們在金陵實在沒有什麼機會……”

“怎麼有此一?”姚惜水不服氣的道。

“陰謀、詭計永遠走不上台麵,你師傅布局這麼多年,能稍稍成勢,也不過是借他人之勢,要不然安寧宮篡位之時,你們便撐不過去,還需要我更多嗎?”亭中人哂然一笑,道,“你們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謀蜀,我也會安排人去遊趙孟吉、王孝先,走陰平道返回蜀中,這事怎麼也能有七八成的把握。而兩家得蜀之後,你們不至於連趙孟吉、王孝先都鬥不過。這也是你們最後的機遇了,等拖到王元逵、田衛業奪下雍州,很多事情也就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了。”

“舅舅見過大哥了?”姚惜水這才生澀的張口喚亭中人道。

“知誥是王府嫡子,卻與我們蕭家不沾親帶故,他不會聽我的,我去見他作甚?”亭中人道。

“舅舅既然知道大哥不會聽勸,那我們下定決心又有什麼用?”姚惜水道,“再了,大哥真有意與趙孟吉、王孝先合謀奪蜀,棠邑必然會拖我們的後腿,欲奈何之?”

“襄北殘地,棄之何憂?”亭中人道。

聽亭中人這麼,葉非影也是暗暗心驚,心想夫人暗中籌謀這些年,才使李知誥等人占得襄北諸州,卻不想在亭中人的眼裏,是隨時都能棄之如敝履的殘地。

認真起來,要是能奪下川蜀,襄北是可以放棄掉,但問題在於她們一定能將川蜀奪到手嗎?

而在此之前,誰真能舍得僅僅是因為想著與棠邑軍隔開,不叫棠邑有拖後腿的機會,同時又方便集中兵力攻蜀,就主動將郢襄鄧隨等州直接放棄掉?

不要葉非影了,姚惜水顯然也不認可亭中人的建議,岔開話題問道:“梁帝朱裕與韓謙勾結,此時棠邑每日都有大量的糧秣軍械經潁水、渦河北上,又每日接收成百上千的老弱婦孺,以緩解陳許等州的饑情,魏州兵馬真能守住河洛?”

“梁帝朱裕用兵之能,確實是當世罕見,但梁師雄在河洛也隻需要守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便可。”亭中人道。

“怎麼,明年春暖花開之前,王元逵、田衛業便確定能攻下雍州?”姚惜水疑惑的問道。

“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你們便知,”亭中人卻不會將什麼事情都給姚惜水知曉,道,“而到那時,你們倘若還不能有決斷,恐怕是連最後的機會都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