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殿中(3 / 3)

沈漾站起來,卻沒有離開,而是跟殿中侍侯的薑獲、陳如意道:“還請薑大人、陳大人暫且回避一下。”

薑獲、陳如意看向楊元溥,雖然沈漾要侍宦回避與楊元溥密談也是不合規矩的,但楊元溥許可的話,他們也不會硬要留在殿中自討沒趣。

楊元溥揮了揮手,示意薑獲、陳如意等人都到殿外去。

“與其徒勞的猜測幕後的真相是什麼,陛下這時候更需要的是甄別哪些人是能信任跟任用的,”沈漾道,“不管怎麼,陛下乃是大楚之主,即便有人心存不臣之意,但大楚更多的士子、將卒,都將功名利祿的念頭寄托在陛下的身上,陛下斷不可自暴自棄。”

“沈師教我。”楊元溥道。

“陛下當務之急應先調左武驤軍及李長風歸京,確保京畿無虞……”沈漾道。

“韓道銘棠邑能在淮西最多動員十萬兵馬,不是虛誇?”楊元溥凝重的問道。

“如有必要,應該還不僅此數。”沈漾道。

不算敘州,淮西五州此時人丁接近一百二十萬,青壯男丁有三十六七萬人之外。

與其他州縣服徭役、兵役為苦差不同,淮西青壯人人爭募。

韓謙在淮西推行新政,製置府到州縣再到鄉司,對基層的組織控製體係極為嚴密。雖然不可能持續太長的時間,但必要之時,棠邑三丁抽一,動員、集結十一二萬兵馬,絕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而京畿此時僅有兩支侍衛親軍以及右龍武軍駐守江東,總兵力不過五萬。

襄北的戰略重點被韓謙成功的轉移到西翼去了,隨州北部的桐柏山、淮陽山缺口僅駐以七八千精銳兵馬,形勢最惡劣時,即便信王楊元演站在朝廷這一邊,在總兵力相比較棠邑,也不再占優勢了。

這也是韓道銘剛才敢在大殿上胡八道的底氣所在。

楊元溥沉默著不作聲。

沈漾繼續道:

“除了將左武驤軍調回來,陛下還應該趁著西麵、北麵無事,從侍衛親軍提撥一批與諸係沒有瓜葛的青年將領,在杜崇韜或周炳武的率領下,從贛江南下進行清源軍,同時還要確保兩江、湖南的財賦皆在陛下的掌握之下,那勢態再壞也不至於會壞到那裏……”

“……”楊元溥過了良久,才疑惑的問道,“李長風、李秀與李知誥、呂輕俠她們走得這麼近,太後也對他們言聽計從,真就可以放心任用嗎?”

見李知誥的背叛,終究是令楊元溥如梗在喉,沈漾心裏暗歎,左右五牙軍水師覆滅之前,多好的形勢竟然淪落成這樣?

當然,楊元溥沒有質疑杜崇韜、周炳武可不可用,能不能信任,也算是進步了。

沈漾稍稍整理思緒,繼續道:

“江陰侯黃慮與陛下有郎舅之情,其人也素來沒有什麼大誌,褒國公黃化更是希望江東的局勢能穩定下去,值得陛下信任。張蟓當年雖然沒有追隨李遇一起歸隱,但這些年一直都安分守己,可見他對局勢看得很透,最終更多會想著明哲保身,張封沒有什麼需要特別防備的,杜兵部、周樞密使就更不用了——而昌國公府及李長風的故人,與李知誥他們走得近,主要還是二皇子被接到慈壽宮扶養,到底他們將希望寄托在二皇子的身上,而非寄托在李知誥或呂輕俠的身上,這裏麵是有區別的。一來是陛下將來未嚐不能立二皇子為嫡,二來李知誥及呂輕俠真要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野心,受郡王爺影響的李長風、李秀等人,也不會隨意附從。這次右神武軍滯留滄浪,之後殺入梁州,韓謙能使李長風、李秀先一起西進,也應該是看透這點……”

“沈師也認為長鄉侯篡蜀之事,乃是韓謙早就在幕後參與密謀?”楊元溥問道。

“是或不是,並不重要,”沈漾道,“韓謙能做到不取其利先爭人心,陛下又何必追問是或不是呢?”

楊元溥沉吟起來,良久又問道:“沈師這番話,特意叫薑獲、陳如意回避,是非他們也不可信任?”

“能不能信任並不重要,關鍵人心是會變的,陛下在宮裏也要用更多的人,而不能將信任寄托兩三人身上,”沈漾過這話,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的道,“倘若先帝真有什麼密詔留給陛下,也希望陛下盡早毀去。沈漾並非先帝有什麼錯,實是錯過繁昌的機會之後,陛下就不應該再想著密詔之事了……”

楊元溥眼神陰翳的看著大殿之外的暮色。

沈漾安靜的看著大殿早早點燃起來的明燭,不知道楊元溥有沒有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就當前的形勢,楊元溥隻要能放下心裏對人的猜忌,無論是楊恩,還是杜崇韜、周炳武,都是佑帝留下來能用、用之便堪能稱為柱石的老臣老將。

眼下的形勢,需要將他們真正用起來,使他們有掌兵、掌權的機會,使他們的嫡係親信及子侄、門生有機會進入侍衛親軍及樞密使、兵部任職,而不是叫他們徒有兵部尚書、樞密使的虛名,手下沒有幾個能用的人手。

那樣的話,他們如何真正的掌握樞密院及兵部的權力?

特別周炳武、杜崇韜半輩子戎馬,手下都有一批幹練的嫡係武將能信任,也能確保他們所掌握的兵馬,戰鬥力不會差到哪裏去。

隻要做到這點,沈漾相信大楚的形勢不至於會壞到哪裏去。

看楊元溥的猶豫與遲疑,沈漾內心深處也是難以避免泛起一陣陣無力感來,不過,他相信楊元溥還是會將左武驤軍調回京畿的,不會聽任韓謙的計謀得成,將李長風、李秀等人留在梁州給李知誥紮釘子。

“微臣先告退了……”沈漾微微揖身,告退出了崇文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