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不二像是一支在大夢中漂泊了許久的蒲公英。
他飄過闕陽的上空，無數民眾搬起碎瓦，抬起親人。
他飄過遊子關，值守的軍士皆身著黑色鐵甲，麵容肅穆，關頭插著一杆著有‘風’字的紅底大旗。
他飄過夏國，一處大礦中衣衫襤褸的礦工們如同群蟻般辛勤工作，從天上望去像是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盤。
......
最終，他的漂泊止於一尊巍峨佛像前，佛像麵容慈悲，微閉的雙目仿佛洞察世間萬物。祂端坐大殿之內，雙腳閃爍著不均勻的金色光澤，其餘部位則質樸如泥。
就在這佛像眼皮微動，即將睜開之際，遊不二卻忽然從大夢中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眸，金色的晨光與驚飛的麻雀交織成一幅畫麵映入眼中。
他抬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撐起身體，卻並未觸碰料想中的柔軟被褥，反而指尖傳來了草地的質感。
遊不二轉頭望去，隻見一片青翠的草地綿延至天際，覆滿了身下的荒山......
“你回來了。”一聲悠遠而蒼老的話語在頭頂響起，宛如山穀間的古老鍾聲回蕩不息。
遊不二聞聲如遭雷擊，背後的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衫，他瞬間清醒過來，四肢發力向前奔出。
站穩後，他回頭望去，隻見那位名為李耳的老道士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自那日遊不二離去後他便一直未曾移動。
老道士此時依然身著那身橙紅色道袍，神色淡漠地注視著遊不二，眼中透露出萬古的寂寥。
遊不二心中一緊，暗中運轉經脈中那些奔騰著的金色“命源”，雙眸中隨之升起金色的火光。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隻因在他的眸中，老道士的七竅中並未升起代表情緒的火焰，而是一片灰暗的虛無，他仿佛隻是一片稍淡的虛影。遊不二甚至能夠透過他的身體，隱約看到他身後道觀牆壁上的仙人壁畫。
麵對這從未見過的一幕，遊不二不禁有些慌亂。
他想起初見老道士時，自己還是個肉體閉塞的破穴境，當時麵對老道士時隻感覺對麵是平靜的大洋，難知深淺。而如今他達到跨海境後才能感覺到麵前之人宛若已經融入這方天地，看不到盡頭。
老道士麵無表情地看著遊不二眼中的金色火光，似乎有些失神。
遊不二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翼翼地後退。他不時地用餘光瞄一眼背後，心裏不停地計算著自己與荒山邊緣的距離。
終於，他退至崖邊，他的腳尖猛然發力，身體如箭般朝身後的山崖下倒去。
“定。”
風中傳來老道士古井無波的聲音。
一如當日，遊不二的身體在空中凝固，呈現出後仰飛躍的姿勢，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那些先前飛走的麻雀似乎發現了這懸空而立的奇異景象，紛紛振翅飛來，輕盈地落在遊不二的胸口。
遊不二此刻有苦難言，他的身體再次失去了控製，隻能無奈地用餘光瞥向那一步步逼近的老道士。
老道士淡然開口：“不用嚐試了，這方世界內你所做一切在我眼中都不過徒勞。”
他對著遊不二遙遙一指，遊不二瞬間從半空中落下，隻不過是穩穩地站在了破廟前的草地上，而非墜入荒山之下。
遊不二驚愕許久，他曾感受過監國的須彌移動之術，但與此刻老道士所展現的手段相比卻顯得如此拙劣。
若要說二者之間的不同，須彌之術更像是將空間壓扁，讓人在其中穿梭；而老道士則更像是將兩個地點的空間直接交換了位置......
過了許久，遊不二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雖然內心依然有些驚懼。但還是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向背對著自己、正凝望著初生之陽的老道士問道：“您對我做了什麼？我上次回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