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漢書卷七十四(上)(2 / 3)

吉本起獄法小吏,後學《詩》、《禮》,皆通大義。及居相位,上寬大,好禮讓。掾史有罪臧,不稱職,輒予長休告,終無所案驗。客或謂吉曰:“君侯為漢相,奸吏成其私,然無所懲艾。”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竊陋焉。”後人代吉,因以為故事,公府不案吏,自吉始。

於官屬掾史,務掩過揚善。吉馭吏耆酒,數逋蕩,嚐從吉出,醉嘔丞相車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將複何所容?西曹地忍之,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遂不去也。此馭吏邊郡人,習知邊塞發奔命警備事,嚐出,適見驛騎持赤白囊,邊郡發奔命書馳來至。馭吏因隨驛騎至公車刺取,知虜入雲中、代郡,遽歸府見吉白狀,因曰:“恐虜所入邊郡,二千石長吏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宜可豫視。”吉善其言,召東曹案邊長吏,瑣科條其人。未已,詔召丞相、禦史,問以虜所入郡吏,吉具對。禦史大夫卒遽不能詳知,以得譴讓。而吉見謂憂邊思職,馭吏力也。吉乃歎曰:“士亡不可容,能各有所長。向使丞相不先聞馭吏言,何見勞勉之有?”掾史繇是益賢吉。

吉又嚐出,逢清道群鬥者,死傷橫道,吉過之不問,掾史獨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駐,使騎吏問:“逐牛行幾裏矣?”掾史獨謂丞相前後失問,或以譏吉,吉曰:“民鬥相殺傷,長安令、京兆尹職所當禁備逐捕,歲竟丞相課其殿最,奏行賞罰而已。宰相不親小事,非所當於道路問也。方春少陽用事,未可大熱,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時氣失節,恐有所傷害也。三公典調和陰陽,職當憂,是以問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體。

五鳳三年春,吉病篤。上自臨問吉,曰:“君即有不諱,誰可以自代者?”吉辭謝曰:“群臣行能,明主所知,愚臣無所能識。”上固問,吉頓首曰:“西河太守杜延年明於法度,曉國家故事,前為九卿十餘年,今在郡治有能名。廷尉於定國執憲詳平,天下自以不冤。太仆陳萬年事後母孝!惇厚備於行止。此三人能皆在臣右,唯上察之。”上以吉言皆是而許焉。及吉薨,禦史大夫黃霸為丞相,征西河太守杜延年為禦史大夫,會其年老,乞骸骨,病免。以廷尉於定國代為禦史大夫。黃霸薨,而定國為丞相,太仆陳萬年代定國為禦史大夫,居位皆稱職,上稱吉為知人。

吉薨,諡曰定侯。子顯嗣,甘露中有罪削爵為關內侯,官至衛尉、太仆。始顯少為諸曹,嚐從祠高廟,至夕牲日,乃使出取齋衣。丞相吉大怒,謂其夫人曰:“宗廟至重,而顯不敬慎,亡吾爵者必顯也。”夫人為言,然後乃已。吉中子禹為水衡都尉,少子高為中壘校尉。

元帝時,長安士伍尊上書言:“臣少時為郡邸小吏,竊見孝宣皇帝以皇曾孫在郡邸獄。是時,治獄使者丙吉見皇曾孫遭離無辜,吉仁心感動,涕泣淒惻,選擇複作胡組養視皇孫,吉常從。臣尊日再侍臥庭上。後遭條獄之詔,吉扞拒大難,不避嚴刑峻法。既遭大赦,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複還。及組日滿當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顧組,令留與郭徵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內嗇夫白吉曰:‘食皇孫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孫。吉即時病,輒使臣尊朝夕請問皇孫,視省席蓐燥濕。候伺組、徵卿,不得令晨夜去皇孫敖蕩,數奏甘毳食物。所以擁全神靈,成育聖躬,功德已無量矣。時豈豫知天下之福,而徼其報哉!誠其仁恩內結於心也。雖介之推割肌以存君,不足以比。孝宣皇帝時,臣上書言狀,幸得下吉,吉謙讓不敢自伐,刪去臣辭,專歸美於組、徵卿。組、徵卿皆以受田宅賜錢,吉封為博陽侯,臣尊不得比組、徵卿。臣年老居貧,死在旦暮,欲終不言,恐使有功不著。吉子顯坐微文奪爵為關內侯,臣愚以為宜複其爵邑,以報先人功德。”先是,顯為太仆十餘年,與官屬大為奸利,臧千餘萬,司隸校尉昌案劾,罪至不道,奏請逮捕。上曰:“故丞相吉有舊恩,朕不忍絕。”免顯官,奪邑四百戶。後複以為城門校尉。顯卒,子昌嗣爵關內侯。

成帝時,修廢功,以吉舊恩尤重,鴻嘉元年製詔丞相禦史:“蓋聞褒功德,繼絕統,所以重宗廟,廣賢聖之路也。故博陽侯吉以舊恩有功而封,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夫善善及子孫,古今之通誼也,其封吉孫中郎將、關內侯昌為博陽侯,奉吉後。”國絕三十二歲複續雲。昌傳子至孫,王莽時乃絕。

讚曰:古之製名,必繇象類,遠取諸物,近取諸身。故經謂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其一體,相待而成也。是故君臣相配,古今常道,自然之勢也。近觀漢相,高祖開基,蕭、曹為冠,孝宣中興,丙、魏有聲。是時,黜陟有序,眾職修理,公卿多稱其位,海內興於禮讓。覽其行事,豈虛乎哉!漢書卷七十五

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少時好俠,鬥雞走馬,長乃變節,從嬴公受《春秋》。以明經為議郎,至符節令。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有數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後有白烏數千下集其旁。是時,昌邑有枯社木臥複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僵柳複起,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枯社木複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複興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漢家堯後,有傳國之運。漢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退自封百裏,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順天命。”孟使友人內官長賜上此書。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惡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祅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後五年,孝宣帝興於民間,即位,征孟子為郎。

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後,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於陰陽,先言柏梁台災日,至期日果災。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年老,以壽終。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夏侯勝字長公。初,魯共王分魯西寧鄉以封子節侯,別屬大河,大河後更名東平,故勝為東平人。勝少孤,好學,從始昌受《尚書》及《洪範五行傳》,說災異。後事蕳卿,又從歐陽氏問。為學精孰,所問非一師也。善說禮服。征為博士、光祿大夫。會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數出。勝當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謂勝為祅言,縛以屬吏。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是時,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故雲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後十餘日,光卒與安世白太後,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為群臣奏事東宮,太後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勝用《尚書》授太後。遷長信少府,賜爵關內侯,以與謀廢立,定策安宗廟,益千戶。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禦史曰:“朕以眇身,蒙遺德,承聖業,奉宗廟,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北征匈奴,單於遠遁,南平氐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薉、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於宗廟;協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後;備天地之禮,廣道術之路。上天報況,符瑞並應,寶鼎出,白麟獲,海效巨魚,神人並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裏,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複。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相義、禦史大夫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

勝、霸既久係,霸欲從勝受經,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之。係再更冬,講論不怠。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吊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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