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華和莊秉清交情並不深,甚至兩人隻是共同參加過一些行業裏的聚會,屬於相互之間遞交了名片,但是名片會被隨意地塞進錢包深處,或許一直都不會再留意到,直到錢包舊到不能用,換錢包的時候才會發現,並且發出類似的感概,“哦,原來我還有這個人的名片啊”。
在莊秉清主動找上門來以前,梁家華是一個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在業內的名聲不錯,當然也會被某些同行背地裏嘲笑太過膽小,這麼多年就守著一畝三分地,半點兒不敢越界。
但是那些吐槽,即使聽到了,梁家華也完全無所謂。膽子小有膽子小的好處啊,他身邊不少跟他同期創業的同行,就是膽子大了,步子邁大了,最後把棺材本就折進去了。
而被吐槽沒膽量的他呢?有房有車無貸,每年有不大不小的利潤進賬,兒女們都送去了國外留學,家裏的父母也照顧得很好。
他滿足得很,而且準備再過幾年就把資產變現,一家人移民國外養老去。
可惜他的想法,在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上門來後,完全破滅了。
父母要他救救他的親兄弟,老婆要他考慮自己的小家庭,梁家華夾在中間,苦不堪言。左右都是他珍視的家人,放棄哪邊他都會很難受。
像是在逼迫他作出最終的選擇,弟弟失蹤了,當晚血淋淋的手指就出現在了一個放在梁家華家門口的紙箱子裏,裏麵附帶著一封警告信,如果他膽敢報警,他弟弟是絕對回不來的。
父母沒能被瞞住,老父親當即昏厥過去,送到醫院搶救回來,睜開眼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哆嗦著嘴唇抓住了梁家華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家華,你不能不管你弟弟啊。”
梁家華看著形容枯槁的父親,又想起箱子裏那根手指,心裏壓抑到不行。他知道,他不能不管了。
老婆察覺了梁家華的念頭,二話不說收拾行李出了國,帶走了一部分現金,“這是孩子們的學費,我要拿走。你想救你弟弟,那是個無底洞。我必須考慮我的孩子們。”
梁家華什麼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口,事實上他的確愧對了從年輕時就相互扶持的老婆。
老婆飛走後,梁家華找到銀行和會計師事務所,想盡快出售資產。但是他絕望地發現,就算把所有的資產變賣,也湊不齊為弟弟贖身的金額。
父母擔心梁家華撒手不管,每天都輪流跟著他,看他有猶豫的跡象,就哭著鬧著求他,“家華,你要是不管你弟弟了,他真的會沒命了。”
梁家華心裏苦澀極了,他很想對父母說,“那我呢?我的家都快沒了,你們怎麼不問問我是怎麼個心情?”
資產出售的信息張貼出去,來詢價的人很多,絕大多數都是趁機想撿便宜的,開出的價碼讓梁家華有一種受到侮辱的感覺。
他知道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平時說起來輕描淡寫,真正淪落到了那樣的處境,才切身體會到刻骨的心寒。
又送走一個詢價者,再不送走,梁家華擔心自己會往對方臉上砸上幾拳。對方一臉的精明,言語間把他的資產貶低到一文不值,再一副施舍者的模樣,報出了一個想都想不到的低價。
梁家華忍不住了,“你把我當冤大頭?”
對方的直接不遑多讓,“梁生,何必生氣?受傷的獵物當然會引來很多獵手。這個時候,誰會在乎獵物的尊嚴?”
他在辦公室坐到天黑,完全不想回家。回家沒有任何意義,父母隻會圍過來,喋喋不休地詢問錢籌到了沒有,弟弟何時能回家。
“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梁家華聽到這句話,簡直惡心到反胃。
有那麼一瞬間,他隻想徹底放棄把弟弟救出來,而是買一張機票飛去國外,和自己的妻子兒女們彙合。
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公司早就隻剩他一個,員工都陸陸續續解聘,保留著辦公室無非是留一個地址讓潛在的買家有一個協商的地方。
天已經黑了,燈也懶得開,梁家華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煙頭上的那點紅。
桌上的座機在這個時候響起。
梁家華接聽起,“喂?”
對方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很快自報家門,“梁生,你好,我是莊秉清,我們見過幾次。不知道梁生還記不記得我?”
梁家華花了一點功夫,才從回憶裏把這位莊秉清給挖掘出來,不過這時候的他,早就沒有了維護交情的心思,“莊生有意收購我的資產嗎?”
莊秉清笑了,“梁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聊一聊?我想同你合作一件事,這件事的報酬豐厚,不僅可以讓你不用賤賣資產,還能有一筆可觀的酬金進賬。”
“如果梁生有意詳談,明天下午三點,我在老友餐廳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