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暗的來臨,戰場的槍聲,稀疏了不少。
無法辨清敵我的夜晚,給了交戰雙方短暫休憩的時間。白的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腥廝殺其實早已耗盡了交戰雙方的體力,臨近黃昏時突然變激烈的戰場隻不過是已經精疲力竭的士兵們發泄在黑前最後一波瘋狂。
不光是中國軍人承受著失去戰友的傷痛,日本人也一樣,他們也很難接受自己脖子上掛著戰友的木匣子返回國內。
但隨著夜幕的降臨,對麵敵人的臉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一直靠著仇恨和憤怒支持著的作戰動力也在慢慢消失,雙方指揮官頗為有默契各自打出信號彈,讓士兵向己方徹底掌控著的區域內撤退。
除了不甘心的又對自己控製區域之外的數百米外用75口徑山炮進行了一輪長達一時的轟炸表示自己的鬱悶外,日軍再沒有搞什麼大動作。仿佛也知道,那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
100口徑以上重炮,對於現在交錯的戰場來,隻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是個擺設,超過三百米的彈著點誤差能將交戰雙方同時送上,除非是日軍指揮官有足夠的勇氣將自己所有人撤離打了一個白才占據的街區空出來。
但那,是凶殘如穀壽夫都不願意做的。整個白,東西南三城他付出了大半個步兵聯隊的傷亡才占領了這麼點地方,難道明他還要再花上這麼多死傷重新再占回來?第六師團還經得起這樣幾次折騰?
不過,前半個夜晚日軍也沒怎麼休息,而是忙忙碌碌的在自己控製的街區布設鐵絲網和街壘,昨晚上中國人集中了遠超出他們想象的衝鋒槍這種近程火器的突襲打得他們痛徹心扉的教訓離的並不算遙遠。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日軍指揮官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中國守軍方麵,也沒進行大動作。各防區各步兵連主官都趁著夜色來臨雙方暫時休戰的時間清點傷亡,不是為了知道已經死去多少人,而是知道還活著,或者是還能戰鬥的有多少人。
經過這大半個白血腥而殘酷的戰鬥,當死亡成為一種常態,活著反而成為一種奢侈的時候,所有人都明白,哀傷已經拯救不了自己,能拯救自己的,隻能是還活著的戰友。
隻要還活著,就能衝敵人射出子彈,哪怕隻是一顆呢!
各步兵團長看著各營長黑著臉向自己彙總過來的傷亡,幾乎都咬緊牙關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傷亡,實在太大了,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本以為,自己好歹比日軍更熟悉這座城市,提前做好了各種火力點設置,更有一條日軍並不知道的地下坑道做輔助,既可以運輸物資和兵力還能進行日軍想象不到的兵力投送,想來,應該會在這種將日軍重火力削弱到極致的戰鬥中占不少便宜吧!
但,超過七個時的血戰,竟然就讓各部減員超過三分之一,而到了後麵,犧牲者的數量更是遠超過傷員。那是隨著戰鬥的進行,雙方戰場已經是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擔架兵根本進不去戰場,很多重傷員根本沒有機會等到救治,就在廢墟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輕傷員不是根據戰鬥條例不能撤下火線,是戰場形勢迫使每個人必須得繼續戰鬥,哪怕是隻剩下一條胳膊,隻要他還能開槍,直至戰死。
其實,有機會向自己的營長進行戰報彙總的步兵連長,在這個晚上,也隻有差不多戰前一半的數量,有很多是由副連長或者是排長級的軍官代理的,甚至有的步兵連,已經是第三任代理連長了。
做為最基層指揮官,他們可沒有資格坐鎮後方玩兒什麼排兵布陣,他們不僅得硬著心腸指揮著是那個步兵班或是那個步兵排去和日寇圍繞著一棟樓做幾乎是“毫無意義”的消耗戰,一個五人組打光那就一個步兵班,一個步兵班不行那就兩個,他們同時還得身先士卒提著衝鋒槍或是手槍戰鬥在第一線。
將是兵的膽,一線士兵的士氣跌落和提升往往就是係於基層指揮官一人身上,他們懦弱,則整連怯懦,他們勇敢,則全連無畏。
這很無奈,但卻是各級指揮官都無法改變的事實。很多次戰場潰敗,往往不是因為營長團長帶頭跑路,而是從連長這兒開始的。
日軍也是這樣,一個步兵中隊長級指揮官膽氣盡喪,往往導致的是一個步兵中隊戰意全無,所以日軍對於這種級別軍官的要求也特別高,處罰也很嚴厲,輕則打大耳刮子讓你戴罪立功,重則直接命令其剖腹向皇謝罪。這也是日軍中隊長級軍官死硬死硬的原因之一,哪怕是留在戰場上戰死,也總比回去了自己拿刀子劃拉肚皮要強得多不是?那好疼吧!一般要腸子流一地,折騰個個把時才會完蛋的,生命力頑強點兒的甚至能撐上兩三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