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能看到,50米外一直注意這邊的鬆本一木當然也能看到,從老兵艱難的挪動胳膊從身下抽出刺刀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
想用刺刀反抗?念頭閃起的一瞬間,就被鬆本一木排除了。一個久處戰場的士兵絕不會做這樣無益的選擇。
等他明白老兵意圖的時候,刺刀已經被抽出大半。
麵對這樣一個選擇以自戕的方式來拒絕當誘餌的敵人,躲在掩體後的鬆本一木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中國人,比他想象的要頑強。
但這,並不意味著中國軍人的選擇就可以成功。誘餌,之所以是誘餌,那是因為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生命的權利,他的生與死,已經不歸屬於他自己,而是歸於獵人。
哪怕是迅速端起槍,將老兵唯一的那條好胳膊鎖定,但鬆本一木依舊很心,將自己的軀幹都掩藏在掩體之後。
鬆江的青磚很厚也很結實,馬克沁重機槍79毫米的子彈或許能將之擊穿,但步槍子彈卻是很難。穿著迷彩服趴在一堆廢墟上的曾經水的槍口死死鎖定著日軍狙擊手探出的位置,但,卻沒有開槍。
狐狸,雖然已經露出了尾巴,但,磚牆阻擋了他的視線,他無法保證能將其一槍斃命。一隻受過驚嚇並受傷的狐狸,或許會變得更加凶殘。
“轟!”的一聲,隨著爆炸聲,鬆本一木開槍了。
“嘭!”的一聲,楊山猛然站起,端直了自己的步槍。
正是老兵揚起手臂,狠狠將刺刀向自己喉頭刺去的時候,也是楊山猛地站起,就像是一頭從地底鑽出的雄獅。
磚塊和碎木紛濺,楊山向80米外鬆本一木的位置,開槍。
80米,是中正式步槍的極限有效射程,除了受過嚴苛訓練的射手,沒人能在80米外擊中敵人,哪怕是楊山那位在戰場上生存超過十年的老兵班長。楊山是新兵,參軍不過一年的新兵,在來鬆江之前,他射出的實彈絕不會超過0發,就算他有賦,但賦彌補不了訓練,沒有刻苦努力的訓練,再有賦的人,也隻能成為射手,而不是狙擊手。
而戰場,也注定不會被憤怒所主宰,憤怒燃燒宇宙戰鬥力爆棚,那是屬於倭人的童話。
楊山憤怒,奮不顧身,他射出了遠超他水平的一槍,但那顆子彈也隻是擊打在距離鬆本一木五米的位置。
沒有讓鬆本一木悚然一驚,反而讓他的眼中閃過獰笑。
終於,他等待的最後獵物,出現了。能在80米外,一槍射到他藏身位置的附近,中國狙擊手的槍法,已經很不錯了。
但,依舊差得遠。
誘餌,是否還活著,已經不再重要,他現在,就要獵殺自己最後的目標。
迅速擺正槍口,將槍口瞄準已經提著槍沿著屋脊狂奔的中國士兵,開槍。
楊山從來未跑這麼快過,在屋頂上奔跑著,跳躍著,不是害怕鬼子狙擊手射過來的子彈,而是,他不知道老班長是否還活著,他是向著街方向狂奔,迎著鬼子狙擊手的方向狂奔。
“啪勾兒!”鬆本一木開槍了。
子彈擦著楊山的鬢角掠過,差之毫厘就是一槍致命。
但楊山沒有停下腳步,沒有跳下屋頂,依舊在奔跑,江南濕潤而冰冷的風吹散了他眼角的淚花,卻沒有吹散他的堅強。
曾經水,依舊在等待,等待遠方的日軍狙擊手暴露。
“八嘎!”見一槍未能奏功,哪怕是對手敏捷的猶如一頭鹿,鬆本一木也不由怒罵一聲。
獵物,隨時可能在下一秒跳下樓頂進入密密麻麻的民居消失不見,第六師團最優秀的狙擊手絕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哢擦”一聲拉動槍栓,重新將一顆子彈上膛,鬆本一木坐正身子,眼睛死死的瞄向尚在房頂上奔跑的獵物,手指再度撫上扳機。
這一次,獵物哪怕奔跑的速度再快,也絕無可能躲過他的子彈。隻是,在那一瞬間,鬆本一木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
因為憤怒,無法保持冷靜的獵物或許跳入了他的陷阱,可是,瘋狂逃竄的獵物沒必要一直在陷阱裏奔逃吧!他完全可以跳進屋子裏或是巷裏,那樣,逃命的幾率將會最少大上兩倍。
如果對麵是個普通士兵,鬆本一木或許還會相信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驚惶讓他迷失了方向,但透過先前中國狙擊手利用一個誘餌連續擊斃十名帝國步兵,他知道,那名對手或許遠比不上自己,但絕對也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這樣的人,為何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鬆本一木悚然一驚,繼而全身冰涼。
這隻有一種可能,他並不是自己要找的獵物,獵物另有其人,他隻是個誘餌,誘騙自己開槍,好讓自己暴露身形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