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為餌,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可怕狙擊手的槍口下,誘餌死亡的概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哪怕是有所防備的時候。
時速達到倍音速的出膛子彈跨越80米的空間,僅需要半秒,而人想躲避,還需要加上人大腦反應的時間以及指揮身體移動神經信號抵達的時間,05秒,幾乎就是極限,哪怕是曾經水這樣受過嚴格訓練的戰士,也不過會提前0秒。想躲過子彈,可能隻有劉團座那樣有強烈預感的超級變態可以在子彈出膛的那一瞬間就開始指揮身體躲避,或許還有可能。
但楊山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而曾經水目光中的讚許,不是因為他不怕死。這個戰場上,不怕死的中國人多了。
真正讓曾經水讚許的,是因為楊山敢於替自己戰友去死。其實,他完全可以等著那個日軍狙擊手再朝地麵上幾乎已經必死無疑的老兵開槍,那是最佳也是最合理的誘餌。老兵已經身中四槍,就算能救下他,不算子彈擊中的傷口會引起的細菌感染,光是大量的失血,已經預示著他距離死亡並不遙遠了。
但曾經水沒有問什麼值得不值得,如果換成他在楊山的位置,他也會毫不猶豫這麼做的。一次為戰友,一生是兄弟,哪怕你即將死去,哪怕你已經死去,你命即吾命。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這一?
“你就在這個掩體裏,等我下令開槍,記住,開第一槍後,什麼都不要管,離開掩體,沿著屋脊跳到另一棟樓上,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停留。”曾經水一邊交待,一邊準備從後退出掩體。
突然,曾經水的眼神猛地一凝。
微微歎息一聲道:“你的班長,是好樣的!”
完,再也不回頭,迅速退出掩體。
楊山微微一呆,將目光移回長街上老兵躺著的位置,目光猛然一滯。手顫抖著拿起望遠鏡看向自己的班長。
有了望遠鏡的幫助,楊山的視野很清晰,他甚至能很清楚的看清班長海哥被淚水和鮮血糊滿的臉龐。仰麵朝躺著已經失去所有行動能力的老班長因為自己兩名弟兄接連被日軍射殺而悲痛欲絕,但這會兒卻在笑。
眼睛望著空,咧著嘴,露出赤紅赤紅的牙,笑了。
很快,楊山就知道,老班長為何在笑,因為,他唯一完好的右手,終於摸到了掛在腰間被身體死死壓住的刺刀。
他終於,不用再成為拖累兄弟的負累了。
臉上流淌著的血,有他的,也有兄弟的。血的溫度尚存,但兄弟伏在身上的軀體卻逐漸冰冷。
所以,他哭了。
但眼淚,衝不開也化不開逐漸凝固在臉上的血,也溫暖不了恨不得被子彈無數次擊穿的心髒。
他曾經無比懼怕死亡,但從未像現在一樣渴望迎接死亡,而且,是親手了解自己的生命。
現在,終於可以了。
所以,他笑了。
既是解脫,也是向活著的兄弟們告別。
對不起,兄弟們,是我拖累了你們,連累了兩名兄弟戰死,現在,該我去陪他們了。對於即將沉淪入深淵的死亡,你們不要悲傷,因為,我很開心。
楊山讀懂了班長海哥突如其來的笑,淚水奪眶而出。
老兵是如此果決,用攢了半的力氣,猛地揮起手中的利刃,插向自己的頸部,因為,那裏足夠柔軟,也因為,那裏足夠傷害,可以讓他在最短時間內死亡,讓自己的戰友不再有任何僥幸。
他需要,他們撤離,在這片可怕的戰場上活下去。而不是,陪著自己死去。
你們以如此真心待我,我又怎能讓你們失望?
經曆過無數血戰無數次生死離別的曾經水,懂得老兵鮮血淋漓臉上的笑。
他不光是要笑著和自己的戰友告別,還要用笑容告訴那個他看不見的敵人,你的子彈,可以帶走我的命,但,我不會害怕,亦不會屈服,我的戰友們,也是如此。
老兵,就這樣艱難的掙出笑容,握著閃亮的刺刀,向自己的喉頭,猛然刺下。
目睹這一切的宮崎秀實瞠目結舌,一顆心徹底沉入深淵。
支那兵固然是一死百了,但他必然會被泄憤的支那兵開槍打成篩子,這幾乎是必然的。
就算是陸軍大將,帶不走又有個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