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發現自己的兒子和以前不太一樣,說話做事總帶著強烈的目的性,透破的情報顯示他與一些家中的刺頭武士有很深的關係,這些武士大多數都來自被釋放的六千俘虜,少部分來自武田義信的親信支族家的年輕武士。
這些人在家中鼓吹著越後不可戰勝的理論,試圖打著年輕武士的旗號爭奪家中的話語權,他們的理論就是越後吉良家無法抵擋不如盡快達成和睦,隻要達成和睦就可以從越後學來技術知識提高甲斐的生活水平,甲斐富裕起來就不再需要擴張也不用再死人雲雲。
總之他們的理論總帶著點奇怪的論調,索性這些人多半都是年輕武士在甲斐的主流輿論裏還成不得氣候,部分譜代家臣也知道他們背後的支持者,所以大家都避諱著談論這群人,當然許多譜代家老在背後還是議論這些年輕武士的表現讓人失望。
從古到今武士的形成和作用就是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遊走於生與死之間爭奪的就是土地財富名聲家業傳承這幾樣,讓他們放棄對土地的執著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財富的作用略次於土地,再其次就是個人威名以及家業傳承,大多數武士都過著這種生活,隻有極少數頂級武家才會把家業傳承和名聲擺在最前麵,因為土地與財富對於他們來說唾手可得,所以隻能在意後兩樣。
甲斐武田氏很不幸的是就是那種四樣缺三樣的武家,土地稀少不夠支撐眾多譜代家臣的胃口,財富雖然有金山但這不是細水長流的辦法,礦山總有挖光的一天,名聲到是有一些尤其在東國還算響亮,但還是完全不能和山名、大內、尼子這種作用七八個領國,甚至六分之一殿的輝煌相比,隻有家業傳承還算穩定,沒有像山名、大內、尼子那樣因為子嗣傳承出現問題而衰落。
武田信玄決心試探一下他的真實想法,耐著性子說道:“嗯,這些問題都很重要,太郎又有什麼解決之道呢?”
武田義信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的色彩,但他依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孩兒覺得這都不算太難解決,如今我甲斐麵臨的問題很多,總結起來其實隻有糧食危機和龐大的軍役負擔兩條,孩兒的初步想法是用甲州棋石金從越後購糧,解散一半的軍役返鄉務農,從越後學習先進的農業技術對甲斐農業進行整改,不用幾年就可以把甲斐的石高從二十四萬石提高到五十萬石以上,到那時譜代們領地不變知行翻番,就應該不會有抱怨了吧!”
“唔,從越後購買糧食,那麼該如何確保糧價呢?甲州棋石金用來培養赤備騎兵,若是挪來買糧食那麼赤備騎兵又該怎麼辦?解散一萬軍役返鄉務農雖好,但我甲斐缺少的不是人口而是田地,鄉下驟然增加一萬富餘勞力,沒有足夠的耕田給他們種怎麼辦?這些足輕都是經曆過生死拚殺的老兵,沒有耕地眾就沒有收入來源,怎麼安撫他們確保家中的安泰呢?學習越後的農業技術,但怎麼確保吉良家會全心全意的教你呢?”
年少的武田義信被一連串反問逼的啞口無言,他也說不清該怎麼獲得越後吉良家的支持,他還不至於傻到說出降服吉良家的蠢話,最少也要結為盟友才有可能獲得一定的支持,就像甲相駿三國同盟那樣,而達到武田義信所說的那種程度,起碼要降服吉良家擔當外樣大名才有資格享受。
武田義信怏怏不樂的離開,他這次的奮鬥依然毫無所獲,他就不明白越後再強不如自己家強的道理,不明白譜代家臣團對甲斐武田氏的作用和影響有多大,武田信虎就是在武田信玄與譜代家臣的合力之下流放出去再也不能回來,雖然他在武田義信麵前又撒了謊,但是譜代家臣在那次流放過程中所充當的不光彩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這位縱橫信濃十幾年的甲斐之虎忽然長歎一聲,已經摸清楚自己這個嫡長子的想法多麼的離奇詭異,部分譜代家老知道那些年輕武士所持有的論調出自武田義信之口,卻依然敢說出對這些年輕武士們的失望,正是在用另一種方式釋放自己的不滿情緒,這才是讓武田信玄最感到苦惱的。
甲斐武田氏內部有兩山體製,郡內領小山田氏、河內領穴山氏,外加家中錯綜複雜的一門譜代、老譜代、新譜代、足輕大將等等構成,讓一個隻有二十四萬石的甲斐國內部的武士紛爭堪比北伊勢的小戰國。
在幾年前,甲斐之虎武田信玄是有信心壓製住家中的任何問題,可隨著兩次川中島合戰的失敗,忠誠勇猛的譜代家臣死的死廢的廢,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信濃國拱手讓人,威望和領地的雙重打擊已經使他漸漸壓不住心懷叵測的譜代家臣,他很擔心某天晚上睡下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太郎變了,變的連本家都不認識了!吉良義時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變的如此之快……不過他說的不錯,我甲斐武田氏不能窩在甲斐毫無作為,北方不可進取那就隻有南方,南方駿河今川氏真……可是太郎是今川氏真的妹夫,又該怎麼辦?難道要本家對嫡親長子下手嗎?”武田信玄陷入深深的憂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