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元年十一月初一,歲合德、月合德、活曜、民日、鳴吠對、天貴、玉堂,宜納采、訂盟、祭祀、祈福、求嗣、齋醮、沐浴、開光、納財,吉良義時站在春日禦所外來回踱著步子,他皺著眉頭在此徘徊近兩個時辰。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這麼忐忑不安,即使當年離開三河時踏上前途未卜的上洛之路上也沒又這麼驚慌過,無論是在三河麵對強大的駿河梟雄今川義元,在京都畿內霸主三好長慶,亦或是信濃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上野的相模雄獅北條氏康都不能讓他撼動他鋼鐵般的意誌。
隨著年歲增長,吉良義時的性子越發沉穩,從他的臉上很難看出真實的表情,非是大變故見不到他喜怒皆形於色,但凡上位者須得胸中有丘壑,往日裏引以為傲的養氣的功夫讓他在川中島合戰裏都從不著急,可事關嫡妻生孩子如此重大的事情,還是讓他按捺不出心頭的煩躁,攥著拳頭焦急的踱著步子徘徊。
此時此刻,春日禦所內外早已被姬武士、女忍者完全封閉,自今晨開始春日山城下達戒嚴令,城下町直江津町諸市停業一日,妙覺寺、五智國分寺、越後善光寺高僧雲集春日山城,居多神社官帶著巫女祈福,整個春日山城如臨大敵。
虎姬的預產期早在上個月中旬就到日子,一直拖後近半個月才突然見紅陣痛,早晨用餐時虎姬還好端端的,還和他提到肚子裏的寶寶那麼調皮就是不願意出來,吉良義時吩咐他在禦所裏好生安歇,結果還沒過辰時,侍女就跑來告訴他要生了。
站在重重包圍的禦所之外,仍然可以聽到產房裏時而傳來的痛呼出聲,那熟悉的痛苦呻吟聲讓他十分揪心,曲直瀨守真帶著一個小姓端來碗安神湯遞給他,輕聲說道:“主上不必著急,裏麵有三個越後最優秀的產婆,還有師父精心準備的高麗紅參湯、醒神香,一定可以平安的誕下孩子。”
“我明白……我明白。”吉良義時擺擺手沒有去接這湯碗,兩個時辰水米未進還難不倒他,不由自主的踱著步子繼續徘徊起來,他自然清楚這準備工作做了十個月定然是萬無一失的,可有些事情明知如此還會緊張的坐臥不寧,即將當上父親的人大約都是這樣的心情。
虎姬的身子骨很健壯,平時也很注意做輕微活動,根據永田德本先生的囑咐,頭胎是不可以大補的,以免胎兒發育太好以至於生產困難,這個時代根本不存在剖腹產的可能性,即使華佗複生有麻沸散他也不敢嚐試。
“主上歇歇吧,午飯還沒用呢!”
又有幾撥內侍過來勸說可他依然沒有挪步,譜代家臣全部聚集在大廣間裏安靜等待著,眾多武士都空腹等著禦所裏的消息,綾公主與阿菊也在禦所裏沒出來,城下町與直江津町的商人、町民們也翹首以盼著,整個春日山城乃至直江津裏沒吃午飯的人不知凡幾。
不知過去多久,禦所裏的虎姬那嘶啞高亢的痛呼聲突然停下,吉良義時的精神陡然一震緊張的望著遠處的產房,那短短的一刹那仿佛相隔一個世紀,突然產房裏傳來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嗚哇嗚哇”的哭聲越來越響亮,讓他心裏去掉一塊巨石,渾身放鬆下來時才發覺發跡已經被汗水浸濕。
永田德本,曲直瀨守真以及眾多近侍也不由自主的圍過來,早有小姓一溜煙似的跑向大廣間通報消息,大家都緊張的等著產房裏的確切消息,吉良義時深吸一口氣默默祈禱道:“不論是什麼孩子都是我第一個嫡脈,我男是女不重要……可還是男孩最好!”
不是他重男輕女,相比之下吉良義時更喜歡女孩,可他如今的身份決定他的第一個孩子將占據長子的地位,如果虎姬生的不是男孩,檀香與直虎有一人生下男孩,就會給新生的上総足利家造成巨大的隱患,所以他寧願第一胎要個男孩。
漫長的等待終於盼到產房打開一道縫隙,產房裏走出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她空著手走出來恭敬的跪伏下來,說道:“恭喜鎮府公殿下,虎禦台誕下一位六斤六兩的健康男孩,孩子非常健壯哭聲嘹亮著呢!虎禦台也沒問題,母子平安!”
“男孩……男孩!我有後了!我有後啦!就衝你這句母子平安!看賞!重賞!在場者皆有一份喜錢!”吉良義時興奮大袖一揮下達一連串賞格,沒有人比他更興奮的,若不是產婦有諸多忌諱不能見風見光,他都恨不得衝進去抱著虎姬一起慶祝。
小姓們興奮的奔走相告,大廣間裏的武士們得到消息歡呼雀躍起來,在場的絕大多數武士都期盼著虎禦台能率先誕下一位世子,這位年輕的世子將代表著他們這些譜代家臣的利益將會跟隨著他的長大而得到更長遠的保證。